虚阁网 > 玖月晞 > 亲爱的阿基米德 | 上页 下页
一四〇


  他淡淡拦下她的话,断续地说,“你知道,我在城堡里找不到你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吗?知道我听说你被关在冰窖里时,那种痛苦得想死的心情吗?”

  甄爱梗住,泪水再次弥漫上来。

  “可S.A.,真的会很疼。我这次小心,保证不会出事,好不好?你让我去拿麻醉剂吧。”她带着哭腔要挣脱缠在脚腕上的手,可他死死箍着,没有丝毫松动。

  “比起躺在这里,担心你找药的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回不来;比起这种煎熬折磨,我觉得,挨几下刀子算不了什么。”他唇色惨白,竭力笑得轻松。

  “不信我们打个赌,我一定不会喊疼,或许还能边动刀子边讨论谁是凶手。”

  他若无其事地作轻松,她却笑不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尖锐的吵闹声。

  甄爱警惕起来,全身的精力都放到了耳朵上。言溯一愣,竟条件反射要坐起来把她拦在身后。甄爱见状,扑上去摁住他的肩膀,将他紧紧压在被子上。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但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外边的声音,可见外面的人吵得多厉害。

  隔着一堵墙,走廊上,一群人相对而立,唯独少了模特。

  一贯最容易惊恐慌张的作家,这次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冲管家与女仆大吼:“大家都在房里,只有你们两个在外面!模特小姐的蜡像碎成粉末!你们会不知道?”

  女仆小姐仿佛经历了无法承受的恐吓,浑身发抖,低着头呜呜直哭,说不出话;

  管家绷着脸,冷声斥责作家:“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女仆小姐绝对没有毁坏模特的蜡像,也没有伤害她。”

  “那就是你们两个合谋的!”作家少见的暴躁又狂乱。

  “我看是律师先生还差不多。”演员抱着胸,尖声反驳,冷勾勾盯着律师。

  “刚才女仆小姐提议说,让大家都回起居室等警察来。可律师你非说自己待在屋子里最安全。模特小姐也支持你。这下好了,她死得连渣儿都不剩。我们都在各自的房间,但说不定就是你跑出去毁了模特的蜡像,又杀了她。”

  律师也失了平时的稳重,怒斥:“我根本没出过房门!明明是女仆推开这边冰窖的门,砸碎了里面的模特小姐。”

  “我不知道模特小姐在冷藏室里,”女仆凄惨地大哭,“是你们说要我到处找,我想学生小姐之前被关在冰窖,就去看了眼。我不知道是谁把冰窖的温度调成了-148。门撞上去,她人就碎了。”

  女仆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拼命地摇头,无法接受刚才的景象:“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

  幼师脸色苍白:“都不要吵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去起居室,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众人都沉默了,呆呆地盯着虚空,眼中全是彻骨的恐惧。

  他们的一生,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听说,抑或是从艺术作品里得知,不论如何,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人方法。

  活生生的人被扔进冰窖,温度骤然下调几百度,瞬间变成又脆又硬的冰雕。撞一下,支离破碎,成了粉末,连血都没流一滴。

  房间内,甄爱脸色蓦地白了。几小时前7号堡冰窖里刺骨的寒冷还萦绕身边,而现在模特竟被关进零下一百多度的冰窖里?

  瞬间冻成脆冰?

  甄爱听着骨头都疼了,什么人那么丧心病狂?

  她伏在他肩膀上,扭头。

  他的侧脸落魄而虚弱,垂着眸,神色不明,没有一丝情绪,却让甄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她想起他在走廊上的话:“我想保护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S.A.,不要难过。我听你的话,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挪过来,落在她脸上,清淡一笑,极尽苍白。

  甄爱起身,所有心思专注在他的左胸。箭头生了锈,掺杂着破碎的衣服布料。

  她从酒精碗里拿了棉花球,替他清洗伤口,才碰上,他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胸肌一瞬鼓起,鲜血染红整块棉花。

  她咬牙不去看他的脸,低头拿酒精棉用力擦拭伤口深处,他再度一颤,拳头抓着被子,指关节森白,青筋都鼓起了。

  甄爱心在打颤,手却很稳,微微眯眼,动刀极快,一下就剜下他胸口一小块受伤的肌肉组织。手下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了弓的弦,随时会断掉。

  甄爱实在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疼得唇色惨白,嘴唇都快咬破了,紧蹙的眉心全是汗。再这么一刀刀下去,他迟早会活活痛晕。

  甄爱拿手指比了一下他的伤口,心里有数。

  言溯在剧痛过后,见她停了,垂眸看过来,声音断续,却强制着平静:“我,没事。”

  甄爱没回答,忽然俯身下去,用嘴堵住他苍白汗湿的唇。

  言溯起初是懵的,还沉浸在爆炸般的疼痛里。渐渐,像是心神回窍,眼神也有了焦距,就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得像夜,异常宁静。

  他有一瞬间忘了疼痛,甚至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本能地想去迎合她。

  而她感应到后,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一狠心,薄薄的刀片刺进他的胸膛,2厘米,手法稳健地绕着箭头周围的血肉画了个圈,干净利落。

  刀口一挑,箭头布料混着模糊的血肉被掀了出来。

  言溯瞳孔一黑,只觉所有的神经都在那一刻断裂,条件反射地狠狠吸住她的嘴唇,甄爱痛得差点儿扑倒。

  他却在一秒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迅速松开她。

  他整个人狼狈虚脱到了极致,仍旧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心跳很快,呼吸却极缓,一点一滴地忍着剧痛。

  这一番折腾,甄爱也大汗淋漓,却不敢松懈。她很快起身,看他的伤基本挖干净了,迅速给他上药,绑好止血带。

  一切完毕,她累得像脱水的狗。而他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安静而虚弱地看着她。

  甄爱俯身凑近,他的目光跟着她静静地抬起,清亮又湿漉。

  她拂了拂他汗湿的发,嘴唇贴着他的脸,轻声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他嗓音微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甄爱再度一梗,她早该知道,他天性如此固执。

  她不劝他了,从洗手间打来温水,给他擦脸擦身子,又把自己清理一遍。

  她担心他疼痛难忍,便和他说话分心:“怎么样?有一个会动刀的女朋友,是不是出门在外都不用愁?”

  他没力气说话,但唇角微扬,眼中闪过星点的笑意。

  她得意地抬抬下巴:“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他还是看着她笑。

  甄爱见他嘴唇干裂,想起他喂她喝水的情景,心里一动,拿了一小杯温水来,嘴对嘴地送进他口里。

  或许因为太虚弱,他少见的温顺而柔软,很乖很听话,任由她摆布。

  她一点一点将水送进他嘴里,还不舍得离开,轻摇着头在他唇间摩挲:“不给你喝太多,只润润嗓子。”

  他回答:“好。”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