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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我觉得你撒谎了。”安妮不深究,转而说,“CIA内部有几个卧底被发现后,灌食了动物类药,出现了动物属性,再也无法过平常人的生活。甄爱,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你也不用试探我。”甄爱表情冰冷,“这种药很少,你不用担心组织会让它流入市场。”

  安妮反驳:“你能保证?你确定组织不会在药性试验稳定后,大量制造卖给恐怖组织?”

  甄爱微微抿唇,一句话不说。她当然不能保证,她只是希望不要这样。她现在就像鸵鸟,仿佛把脑袋埋进沙子就不用面对。

  病毒,实验,药物,胚胎,克隆,细胞,这些冷冰冰的伴随她从小到大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事。为什么这么沉重的负担全要压在她身上。

  偏偏她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而以安妮为发言人的那群人深知这一点:“甄爱,发明这一系列泯灭人性的药物的,正是本世纪最邪恶的科学家,也就是你母亲。而你的手上,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甄爱依旧静默,脸却白了。

  安妮直奔主题:“我们要求你制作出这些药物的解药。”

  甄爱抬眸:“那就首先要做出药物。这样你们和S.P.A.组织有什么不同?”

  安妮听出她的讥讽,解释:“当然不同。我们不会把它们用在人体,可S.P.A.的科学家也在研究,并在人身上实验。甄爱,你必须要找出解药。这是为你父母赎罪。”

  一句话让甄爱完全静止。

  她要为她父母赎罪……赎一辈子的罪。

  她静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洞,没有一丝光彩,突然一闪而过莫名的狠劲。

  安妮这处事游刃有余的行政官竟被她无声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发凉。

  一秒又一秒,甄爱最终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出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大大的胖胖的熊宝宝倒在地上,栗色的身体变成了一层皮,鼓鼓的肚子被直线剖开,白白的棉花散得到处都是。它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珠几近脱落,却仍懵懂而乖巧地看着甄爱。

  她陡然间握紧拳头,愤怒又怨恨,想起言溯搂着它朝自己走来,想起他抱着他们两个听演唱会,想起他说他不在就抱言小溯,她心痛得像被剖开的是自己。

  她眼睛都红了,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谁准你们拆我的熊?”

  没人理他,黑衣人只向她身后的安妮汇报:“检查过了,这个玩具没问题。”

  它是言小溯,它不是玩具!

  甄爱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跪下来把地上软乎乎的棉花塞回熊宝宝的肚子里去。熊宝宝太胖了,之前身体撑得圆鼓鼓的。这下肚子上开了那么一条大口子,怎么用力塞,都总有棉花挤出来。

  她死死忍着眼泪,花了好大的功夫塞好,费力地把巨大的熊横抱起来,转身出门去。

  一出门却见言溯低头立在走廊对面。他听见声音,抬起头,见到她怀里歪歪扭扭肚子大开冒棉花的熊宝宝,微愣。

  “对不起!”她哽咽着,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白色汽车停在深夜的路边,后座亮着米黄色的灯光,温馨又安逸。

  栗色的大熊宝宝躺满了车后座,眼睛已经缝好,歪着头静悄悄看着对面的人。

  言溯揽着甄爱,坐在地上给熊宝宝缝肚子。

  她静静抓着大熊的肚皮,他静静一针一线缝补,车外风吹树摇,车内光影暖融,两人配合默契,默然不语。

  熊宝宝脑袋大,胖腿短,割开的肚皮有1米多。言溯耐心细致地穿针引线,偶尔分心低眸看看怀里的女孩。

  他脑子里还刻着不久前她从家里冲出来的样子,长发白裙,形单影只,瘦瘦的她艰难而用力地箍着比她还高的胖胖熊。

  大熊冒着棉花,一脸无辜;她气得浑身颤抖,眼泪汪汪。

  他早料到是CIA进行安全排查,却没料到熊熊会受到这种待遇。

  当时,她哭着说:“对不起,他们把你送给我的言小溯拆掉了。”

  而现在,她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表情,微白的脸上,泪痕早干了。

  他胸口沉闷,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收牢臂膀,拢她更紧,下颌时不时蹭蹭她的鬓角,想给她温暖和力量。

  她没反应,一直呆滞。等熊宝宝的肚皮快缝好了,她才空茫地抬头,望向车窗外路灯下树影斑驳的夜,眼中闪过一丝蚀骨的怨恨,语气却飘渺无力:“我真是恨死了他们!”

  彼时言溯正给线头打结,听了她语气中的恨,手指微微一顿。他回眸,她落寞的侧脸近在唇边。

  “他们……谁?”他知道她不是说那些特工。

  她靠在他胸怀,不回答这个问题:“我想去看我妈妈。”

  凌晨的东海岸,狂风呼啸;正是夜最黑的时候,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

  甄爱立在峻峭的悬崖上,脚下杂草萋萋,一块白色的方形石碑,光秃秃的连字母都没有。

  言溯站在她身后十米多远,不知海风里她这样单薄的衣裙会不会冷。他想过去给她温暖,但克制住了。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孤独。

  夜色浓重,甄爱的脚紧靠着冰凉而低矮的石碑,地下埋了妈妈的半块头骨。那天,她摁下黑色按钮,妈妈在她面前变成粉末。

  当时她呆若木鸡。亚瑟用力拧着她的肩膀,像要吞掉她:“你不相信我?我告诉你白色是取消键,你却选黑色!”

  伯特贴近她的耳朵:“因为我们little C其实想杀掉妈妈呢。哈!她和我们一样,骨子里都是恶魔。”

  “你不该死吗?”此刻,甄爱望着黑暗无边的天与海,唇角微扬,“我真的,恨死你了。”

  她身子单薄,在夜风中立得笔直,居高临下藐视着脚下的石碑:“呵,最邪恶的科学家,把我的生命钉在耻辱柱上,把我的生命变成一段只有受难的苦行,竟还有资格教育我。”

  “我不能哭,这是懦弱;我不能笑,这是引诱;我不能期盼,这是不坚定。我不能吃甜食,不能穿有色彩的衣服,不能有洋娃娃,连头发都只能束马尾。”

  夜风卷起她的白裙黑发,在夜中拉扯出一朵凄美的花。她背诵着母亲的教导,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却字字揪心,“我不能高兴,不能生气,不能反抗,不能不听话。因为所有的情感都是欲望,而欲望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可我被你训练得那么听话,那么会做实验,我对人生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为什么我还是那么不幸?”

  她深深低下头,仿佛肩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她永远直不起来。她声音很轻很缓,没有起伏,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可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我吃了亚瑟的糖果,你拿鞭子抽我;我不想待在实验室,你罚我跪墙角;伯特拉我的手,你把我关黑屋。那时我才多大……4岁。我拼命尖叫哭喊,你都听到了。我那么小,你却忍心……”

  “可,你自己才是最邪恶的。现在我不听你的话了。我会哭会笑,会吃糖会穿彩色还会编头发了,你打我啊,罚我跪墙角关黑屋啊,”

  她淡淡一笑,平静的语调里,极尽了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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