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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一天或几小时内,还会有一场爆炸。”言溯看看周围,忽然奇怪地笑笑,轻蔑又讥讽,“警车,救护车,死亡,伤痛,所有人都在痛苦。他终于得到重视,当然要发挥到极致。”

  他顿了顿,复而平静道,“我已经给他画了一个模糊的图像,剩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说罢,微微颔首。

  幅度不大,却满载着托付和信任。

  甄爱又一愣。

  她恍然发觉,就是这一低头,让她看到了另一种魅力,无关智慧,只关乎人格。

  布莱克警官一怔,重重点头:“交给我们了!”

  警察们立即行动。

  言溯转过身来,见甄爱脸色好了很多,脸还有些红,刚要问什么,她却立刻抽回手,低声道:“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弄脏了。”

  言溯这才发觉她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液,而自己手上也沾染了血渍。

  他望一眼草地,便牵她过去,拉她蹲到洒水器旁洗手。

  他很快洗干净了,可她手上的血结成了块。

  毕竟是人血,她不免心急,又搓又抠,一双手血红血红。言溯拧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帮她擦拭起来。

  甄爱又要挣脱,却再次拗不过他的气力。

  “别动。”他低沉地命令。

  说这话时,头却不抬,只一丝不苟擦拭她的手心手背,指缝指甲。

  甄爱不动了,木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他那么认真,动作那么轻柔细致,像是对待他最心爱的书籍。

  手帕柔顺的材质,掺杂着凉丝丝的流水,还有他掌心不愠不火的温度,一股脑儿汇集在甄爱的手心,有点儿痒。清凉的感觉缓缓蔓延到心尖,更加痒了。

  从小到大,没人给她洗过手,包括妈妈。那时,妈妈抱手立在洗手台边,看着小小的甄爱踮脚站在板凳上,在水龙头下搓小手。

  她恍惚:“以前我洗手时,我妈妈就在旁边说,洗手要洗21秒。”

  言溯头也不抬:“你的手太脏了,要洗十几个21秒。”

  甄爱默默不语,又陷入沉思。

  她有次在学校看见泰勒给江心洗手,他从背后环着她,浅铜色的手在透明的水流下亲昵地搓着江心白嫩的小手。两人咯咯地笑。

  水珠闪着太阳的光,很美好。

  那时她莫名其妙地想,泰勒经常打篮球,他的手掌一定有很多茧,粗糙却很有质感,那才是生机勃勃的男生。

  而现在,青青草坪上,细细水流下,和甄爱交叠在一起的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而硬朗。

  甄爱愣愣看着他把她捧在掌心,他细细拭去她指缝的斑驳血迹,他和她十指交叠……

  她的脸渐渐发烫了。

  可正如他这个人,这样的动作他依旧做得干净,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味,只是纯粹的照拂与关爱。

  她狂跳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

  似乎,他总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甄爱定下心,问:“你是怎么给这个投炸弹的不明人物画像的?”

  “有一部分是站在前辈的基础上。”他真诚而又恳切,丝毫没有独揽功劳或是邀功的样子。

  “诸如精神病人,虐待狂,PTSD创伤后综合症,连续纵火犯,投弹手,都有前辈们根据经验画出来的犯罪画像。”

  “是吗?”甄爱好奇,“这么说警察系统里,对不同类型的犯罪者,比如连环杀手,都有大致的画像了?”

  “嗯,联邦调查局上世纪80年代提出了一种分类方法,有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和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

  甄爱推测:“精神病人就属于无组织能力的?”

  言溯正细心用拇指肚揉去她手背上一块凝血:“除了精神病人,还有严重的PTSD创伤后综合症杀人犯。这两者都属于无组织能力。

  “由于他们的理智和社会功能相对迟钝,犯案现场比较好判断——

  “一时冲动,不刻意选择被害人,不自带犯罪工具,作案后不清理现场。”

  “那有组织能力呢?比如纵火犯,火灾不是最难搜集证据吗?”

  他毫不费力:“在美国,94%的纵火犯是男性,75%是白人,年纪不大,在17-27岁之间。童年尿床,与异性交往困难,自尊心低下。且手法会升级,纵火犯最终都会演变成连环杀人犯。”

  甄爱默然。

  正如言溯所说,这一项项数据背后,是无数警察和画像师一点一点积累的成果,这才在长年累月中一笔一画勾勒出罪犯的轮廓。

  这么一想,这就是一代一代正义力量的汇集和凝聚啊!

  坚守正义的人,从来都不是孤独地行走!

  甄爱心中涌过一丝温暖的力量,回到原题:“那,投放炸弹的人呢?”

  言溯正低头,就着水轻轻擦拭甄爱细细的指甲缝。她指尖痒痒的,微微一缩,却再次被他捉住。

  半晌他才道:“投弹手一般分为三个原因驱使,恐怖袭击,政治目的,个人恩怨。”

  “恐怖袭击会选择地铁或时代广场那样人群聚集的地方。至于政治目的,还不如去政府机构和军事大楼。”

  “聪明。”言溯弯弯唇角,“我真喜欢自主思考的人,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一闪。”

  甄爱:“……”

  “关于投弹手,也有数据?”

  “嗯,联邦调查局对投弹手的画像是——98%是男性,不合群,有蓄意破坏的历史。50%的投弹手会把自己炸伤,还有一部分会在放置炸弹时把自己炸死。”

  甄爱一头黑线:“真是吃力不讨好,愚蠢的人类。”

  言溯听了这话,竟微微笑了,复而才道:“相反,做炸弹的人通常比较聪明。当然,那些随意混合石墨硫磺把自己炸死的除外。”

  玩笑开完,他才继续:“以个人恩怨为驱使的投弹手,他的目的是泄愤和谋杀,炸弹是他的工具。因此他会准确地选择目标。所以,爆炸的地点和人群,就显示了他的恩怨和身份。”

  言溯望了一眼小范围爆炸后混乱的校园,“他长期生活在这个环境,却总是被这里的人忽视。爆炸,是他情绪的爆发,也是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那一刻,他在对这个校园里的人说:你们看啊,我在这里,声势浩大地登场。”

  甄爱的心微微一震,那人心理是有多扭曲,才非要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才认为投弹手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工。那……他这个炸弹是随机选人的?”

  “不。这些忽视他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个或几个,格外触动他的神经。”言溯握着她湿漉漉的小手,觉得那手软若无骨,绵绵的滑丝丝的,比他家的鹦鹉好摸,也比莫扎特和Elvis好摸。

  他定了定心绪,简短道,“这是他第一次投入使用的炸弹,他需要试验,需要转移警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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