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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叶晓明说:“是公司委托她去还是她趁探亲捎带着办?咱实话实说,这也是关系到钱的问题。如果是公司委托她去,那路费、劳务费、食宿、翻译什么的也不少钱呢。”

  丁元英说:“是小丹捎带着办公司的事。”

  欧阳雪忍不住插了一句:“叶总,你这样揣度小丹我觉得不大合适。”

  刘冰赶紧打圆场,说:“晓明也是为公司考虑,其实心里真没啥。”

  叶晓明说:“丁哥刚才分析的都有道理,可我们还是感觉挺空泛的,好像抓不住实际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专利、测评、代理的这些事有看法,我们的意思是趁花钱的事还没有真正铺开,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踏踏实实做机柜,逐步向音箱市场渗透。如果是公司决议我们执行,但是我们保留意见,至少我个人持保留意见。”

  欧阳雪说:“你们当初找大哥帮忙是出于什么考虑我不知道,我找大哥帮忙是因为我相信大哥,也因此承担这种相信的风险,否则我就不知道找大哥帮忙的意义在哪儿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决议的形式,那我就表个态,今天的这个会就是决议。”

  刘冰问道:“丁哥,咱们的机柜真能有市场吗?”

  丁元英说:“只要生产音响的厂家存在着,你的产品就能有市场,除非你不行。”

  冯世杰说:“我是有啥说啥,不管咋说我也是王庙村的人,站在王庙村的角度考虑,有时候我也有一种担心,万一将来公司靠不住了可咋办?”

  丁元英说:“有人、有枪、有地盘,还愁没有番号吗?”

  欧阳雪没想到这个偶然的“聊聊”演变成了一次正式的会议,而且会议的内容多少让她感到有些不愉快,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公司内部就出现了较大的意见分歧,这使她不得不对公司的前途产生担忧。

  这时冯世杰说:“丁哥,我们几个都没见过世面,免不了身上有小家子气,说多说少的你别往心里去,工作该咋干咋干。”

  丁元英说:“过了年就该考虑公司运作了,商业保密的事有必要提一下。在坐的都是生意人,都明白商业机密的重要性,法律上也有明确规定。公司的生产、成本、利润、资金状况、经营状况等等,是公司的最高商业机密。大家议一议,拿个意见。”

  冯世杰说:“这种事谁也不会故意说,就怕无意说走了嘴。”

  叶晓明看了看刘冰,说:“现在讨论的就是无意说走了嘴怎么办?要不要负责?”

  刘冰也看了叶晓明一眼,说:“你看我干啥?谁泄密谁卷铺盖走人。”

  叶晓明说:“我怕你那张吹牛的嘴没根弦把门。”

  丁元英说:“干什么事守什么规矩,如果大家的意见一致,你们起草一份公司保密责任协议,每个人都签一份,有个章程。”

  叶晓明说:“行,这协议我来起草吧。”

  丁元英说:“如果没有其它的事,咱们就散会了。”

  欧阳雪说:“散会之前我说一句,就是刘主任印名片的事,希望以后有什么事能事先跟大伙打个招呼,至少得跟叶总打个招呼。我说完了。”

  刘冰小声嘀咕了一句:“干的干死,歇的歇死。”

  散会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家家户户该吃晚饭了,叶晓明他们要去冯世杰家吃饭,欧阳雪也要回酒店照顾生意,大家在木工房门口分手。

  丁元英刚要上车,就听教堂那边冯母在喊:“世杰,叫住元英,先别走。”话音未落只见她热情地笑着朝这边快步走来。

  冯世杰说:“丁哥,可能是教会请你去吃圣餐。”

  刘冰说:“吃啥圣餐,是想拉丁哥入教,他们都说过好几次了。”

  丁元英问:“谁带钱了?先给我点。”

  欧阳雪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问:“要多少?”

  叶晓明笑笑说:“圣餐哪,那可是上帝赐的。俺吃过,吃一回奉献个十块八块的。丁哥去吃恐怕十块八块的打不住吧?”

  欧阳雪拿出两张百元面值的钱递给丁元英一张,自己也攥了一张。

  冯世杰说:“太多了,丁哥给50、欧阳给20就不少,日子还长着呢。”

  欧阳雪笑着说:“算了,不能让上帝再找钱哪。”

  教堂离木工房只有20多米,冯母说话间就来到了近前,对丁元英和欧阳雪说:“咱这儿马上开饭了,吃圣餐有福啊,吃了饭再走吧,一块儿说说话。”

  叶晓明他们三人上车了,上车前叶晓明对冯母笑着说:“大妈,您带丁哥和董事长去吃圣餐,俺去你家食人间烟火了。”说完他们开车走了。

  丁元英把100元钱递给冯母,说:“大妈,吃饭可以,我不懂这儿的规矩,这钱就交给您了,多了少了您别介意。”

  欧阳雪也赶快把钱给冯母。

  冯母接过钱对丁元英和欧阳雪庄严地各说了一句:愿主赐福与你!然后又说:“哎呀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一直得不到机会。”

  教堂门口的树上挂着一只100瓦的临时电灯,遍地是信徒自己带来的小凳子、小马扎,屋里屋外都是人。教堂外面的窗户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子,上方有一个专门供人往里面投钱的孔。教堂隔壁是一间教会的伙房,平时不用,只在有活动的时候才临时开伙,有五六个妇女在忙着做饭。

  丁元英到伙房看了看,一个小鼓风机在地上呼呼地吹着炉子,一口大锅熬了满满一锅玉米糊糊菜粥,里面有菠菜、粉条、豆腐丁,黄澄澄、白生生、绿莹莹,咕嘟咕嘟沸腾着,香气扑鼻子,惹得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有人从教堂里搬来长条凳子当饭桌,冯母招呼丁元英和欧阳雪围着长条凳子坐下,不一会儿专门管送饭的人就把热腾腾的玉米糊糊菜粥和馒头送来了。每个信徒在进餐前都念叨了几句祈祷词,丁元英和欧阳雪就免了这道程序,直接吃了。在这里吃圣餐并不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庄严,妇女们有说有笑,非常热闹。

  吃过圣餐,不知什么时候丁元英周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还有两个男人,都是40多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人的肤色和穿戴像是城里人。

  冯母介绍道:“这是刘牧师,这几个是邻村教会的人,没啥事,咱说说话。”

  王庙村的一个妇女先说:“元英,你信教吧,信了教你就得救了。”

  冯母说:“元英,大妈知道你是好人,真是为你好。俺没文化,也说不出啥道理,就知道你要是不信主,你做再多的好事也不能进天堂,只有信主你才能得救。”

  一个中年妇先祈祷了一句:主内肢体平安!然后说:“我现在就给你讲道,你听了以后才能信。咱都洗过澡吧,你发现没有,不管你咋搓你都搓不干净,搓到啥时候都有灰,为啥呢?因为上帝是用泥造的人,只有主能让咱躲过深渊。教会是耶稣的身体,是道成肉身在地上的延续,在天父面前没有身份地位、富贵贫贱的世俗偏见,耶稣赐给每一个信他名跟随他的人以不朽的生命,耶和华是咱的牧者,咱必不至缺乏,反得永生……”她口若悬河地把听来的、自己理解的和背诵下来的一口气倒了出来。

  王庙村的那个妇女给她递了一杯水,说:“嫂子,你喝口水,别着急慢慢说。”

  中年妇女接过杯子却并不喝,还是不歇气地往下说:“你先别说话,你这一说话我就连不上了,还得从头开始。咱这里不需要讲理,你只要信就行了,信就能得救。知道《圣经》吧?创世纪的时候上帝干啥呢……”那情形是要从《圣经》的创世纪一直说下去了。

  那个男的大概也听不下去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说:“嫂子,你这样讲不行,人家大兄弟是有文化的人,你得讲道理。”说着,将脸转向丁元英:“兄弟,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信不信有天堂?到时候俺都上天堂了,就你没去,你心里啥滋味?”

  丁元英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刘牧师说了一句:“丁先生,你应该回答这个兄弟的问题。”

  丁元英说:“如果是骆驼穿针的天堂,我敬仰他们,因为我做不到。”

  刘牧师一怔,下意识看了看丁元英。“天堂”二字解文解意皆是心性,这个问题看似简单,而正信正解、直心直入的回答却没有几个,多为貌似觉悟的华丽之词。让刘牧师心里为之一颤的是,问者是随心一问,答者是随心一答,并无思量。

  刘牧师问:“你信神吗?”

  丁元英说:“信,了妄唯真即是神。”

  刘牧师思忖片刻,说:“了妄唯真,那神和人是什么关系?”

  丁元英说:“不一不异。”

  刘牧师说:“天国远了,没人能救得了你,你走吧。”

  丁元英起身告辞,客气地说:“打扰了。”

  冯母着急地说:“元英啊,你就信呗!信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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