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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叶子农说:“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既然您的民主是历史发展潮流,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您回家踏踏实实等着就行了,我知不知道都不吃劲,反正你我谁都挡不住,您说了也白说,有那工夫您歇会儿,我也歇会儿。”

  张立波轻蔑地说:“莫说铁肩担道义了,你连一个中国人起码良知都懒得担了。其实你也不是懒得担,是屁股坐歪了,担了真理所不齿的。”

  叶子农说:“我不知道未来的中国能有多好或能有多坏,但是作为果存在的,但凡不昧良心的,有谁还能否认现在的中国是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代?一缸染黑与一缸漂白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好恶的思维。好恶的思维能实事求是,您信吗?没有谁因为身体好有病就不看医生了,也没有谁因为脸上有粉刺就把脑袋砍了。他妈八国联军和日本鬼子都没能让中华民族没救,您说没救就没救了?您问问中国人民答应吗?操!啥他妈逻辑?”

  张立波注意到郑楠有些困惑地看了自己一眼,他意识到很被动了,甚至在学生面前失了面子。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话锋一转说:“你这么嫉恨民主吗?如果你承认这一点,那你就是无可救药了,我们立刻就走!”

  叶子农反感地说:“又是民主,这词儿真他妈好使,以民主的名义就可以任意绑架。您可以不尊重我,但是请您对民主这个词给点尊重好吗?”

  郑楠说:“你一口一个‘他妈’,就凭这你就是个痞子!”

  叶子农说:“这个可以定论了,但是请您比痞子讲理点成不?我他妈最看不上横竖都骂娘的,不管青红皂白先骂了再说,什么心理啊?都骂你妈×,其实谁妈都有×,以共性的东西去推定一方的是非,那个不叫说理,学术点说叫意识形态斗争,俗称就叫骂街。党派之间有骂,国家之间有骂,党骂国骂都是骂,别以为打块集体的牌子就不是骂街了。您把非制度性的和制度性共有的先剔出去,那是人类的智慧到目前还无法根除的顽症,您要连这点耐受力都没有,那不是人类社会的错。剔除了这些,剩下的才是个性制度独有的东西,您再骂娘不迟。拿一个文字上的最好去否定一个条件可能的好,您是天真呢还是别有用心?”

  张立波说:“骂娘是老百姓的权利,你一口一个‘他妈’,不也在骂吗?”

  叶子农说:“有骂娘权就可以横竖都骂?如果横竖都骂,您连个是非观都没有,那就别扯什么道义了,您就是个骂娘机器,还不如俺这痞子,俺骂娘起码还辨辨是非。如果您就为给共产党挑毛病,那没问题,咱你一句我一句可着劲儿地挑。如果是为发牢骚,咱也可以把好恶带进去,能放大的放大,能缩小的缩小,能歪曲的歪曲,这都没问题。但是,如果是给这个党定性,那就得全面和历史地看了,尤其是以‘气数已尽’为结论,那就得看事实和逻辑支不支持了,看社会基础和历史事实能不能撑得起这个结论。”

  张立波说:“说民主吧,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叶子农说:“是美国选举制度的民主还是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民主?是数人头的民主还是国家所有权根本归属的民主?您扛个美国版的民主去讨论中国问题,您负责把中国的历史条件再重新设定一回?那是人家那块土壤开出的花朵,您指望美国的民主去体现中国的根本利益,除非那是美国人民为了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奋斗的结果,那人类还是人吗?”

  张立波说:“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也可以叫民主?可笑!”

  叶子农点上一支烟,说:“不幸的是,这个让您可笑的民主成就了中国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代,那么是满足您的不可笑重要还是中国人民的好日子重要?这个问题本身会不会就让您觉得可笑呢?如果中国的民主形式不适应国情,它在经济、文化、民生各方面都会反映出来,一个失去社会基础的政治形态不劳您可笑,它自己就会在不断激化的社会矛盾中逐渐消亡。反之,它就是具备社会基础和适应国情的。中国摸索了100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子,不能为了讨好洋人就卖了老百姓的好日子。如果说当今世界民主的内涵已经从民天下延伸到不同制度、不同价值观的尊重、共存,那么,‘只要你的民主跟我的民主不一样,我就消灭你’,这样的‘民主’还民主吗?您会不会也觉得可笑呢?”

  郑楠突然厉声说:“你别说了,你都把我思想搞乱了。”

  叶子农说:“你有思想吗?你有思想就不会搞乱。”

  叶子农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他弹了一下烟灰起身去接电话。张立波正想说话,也被电话铃阻断了,只好等着。

  电话是戴梦岩打来的,问:“子农吗?”

  叶子农一听是戴梦岩的声音,说:“过5分钟再打过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老九看了张立波一眼,意思是提醒对方该告辞了。

  叶子农坐回自己的凳子,说:“该让我听的我都听了,该让我说的我也说了,要批驳就抓紧时间吧,我这儿真有事。要不改个时间来驳斥也行,您驳倒我我会很感激,因为您帮我认识了我没能力认识的,否则咱们就到此为止了,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

  张立波站起来,一扫学者的斯文说:“你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叶子农也站起来,说:“我一只蚂蚁,啥下场都不吃劲,您请便吧。”

  张立波说:“嘴硬没用的。”

  叶子农说:“这是第二次威胁了,这会儿您不民主了?从小听惯了爱祖国爱人民,可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今天被您这一威胁,我倒觉得有点沾边了。”

  张立波和郑楠一前一后,挂着一脸怒气走了。

  叶子农尽管心里不愉快,也还是很礼貌地把两位来访者送出门,关上门回来把两只凳子收起,端起茶水就想喝,发现茶早已经凉了,就说:“我去兑点热的。”

  老九说:“我去吧,你等电话。”

  叶子农说:“你把握不好,得倒出去点再兑热的,还不能都倒完了。”

  叶子农把一茶缸凉茶端到厨房,倒掉三分之二的茶水,兑上暖瓶里的开水。老九也跟进来把两杯凉茶倒掉,两人坐回客厅,热茶还没倒上电话又响了,叶子农就接电话。

  戴梦岩在电话里问:“有客人吗?”

  叶子农说:“两个北京老乡,走了。九哥在这儿,来看看。你说。”

  戴梦岩说:“我在晚会上被轰下台了,车也被砸了。”

  叶子农嘿嘿笑了笑,说:“砸就砸了呗,汉奸婆嘛,这还有啥新鲜的。”

  戴梦岩问:“知道什么最让女人难堪吗?”

  叶子农说:“没想过,裙子扣掉了吧?”

  戴梦岩说:“嘁!三点式都保守了,掉个裙子扣算什么,太老土了。”

  叶子农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戴梦岩说:“最让女人难堪的不是事业失败,也不是走光,是被男人抛弃。”

  叶子农一听,说:“得,要下圣旨。”

  戴梦岩说:“我决定待在巴黎了。陪我一段,可以吗?”

  叶子农怔了一下,问:“你……已经动了?”

  戴梦岩回答:“签证、房子都定了。”

  叶子农问:“我这种情况能签下来?”

  戴梦岩说:“只要不烫手,钱不是完全没用的。”

  叶子农问:“花了多少?”

  戴梦岩回答:“很多。”

  叶子农问:“很多是多少?”

  戴梦岩说:“问清楚这个有意思吗?”

  叶子农说:“你也不怕给俺这穷人压死了。”

  戴梦岩说:“我需要你。别让我太难堪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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