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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宋一坤说:“中国有特殊的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有特殊的历史背景,又处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政治经济学常识告诉我们,没有比这个时间更能有利可图了。如果我们是朋友,信任必须是第一位的。我不是受雇去给别人看地摊,给我椅子坐,我就必须拿到椅子上的权力。我只对上级负责,对股东们的资本负责,任何一种公司下属人员对我的干涉都将被视为对我的不信任,我将为此作出反应。”

  “我从罗马带来一句中国的古话,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然,如果朋友背叛了我们,即使是守法的人也可能做出冲动的事情。”雷诺很有分寸地表明了态度,接着说:

  “江州工程,我们将派最好的专家和最有经验的管理人员,他们的工作会使你非常满意。你现在的麻烦不少,也比较疲劳,应该休息。我们的人会在维也纳与王海、孙刚接触,为你出任董事长铺平道路。你到了江州不必工作,除了场面上的应酬之外,要尽快把护照办下来,我们负责奥地利的签证。你在维也纳会有体面的办公室和住宅。基础打好了,空间开阔了,等云阳公司事件的冲击波过去之后,你会有所作为的。”

  “我有责任指出,你们的计划里存在一个错误。”宋一坤说,“叶红军这个人不可用,他连我都可以背叛,还有什么不能背叛呢?让这个人进入集团,将会后患无穷,必须将他清除出去,敬而远之。”

  “请原谅,我无权对原计划做任何修改。”雷诺恳切地说,“但我可以转达你的意见,这需变一点时间,相信你的意见会得到重视。”

  “谁留下这个人,谁就要对将来的后果负责,”宋一坤说,“另外,叶红军必须要为他的背叛行为支付相应的代价。根据协定他将得到三百万元的报酬,我决定退回他的五十万元本金之后,只付给他一百万元。即使这样,我也对得起他了。请你们向他转达我的决定,有问题让他来找我。”

  “如果由夏小姐转达不方便,我可以派人通知他。”雷诺说,“你还有什么要求?”

  “有。”宋一坤说,“我需要一支笔和一张纸。”

  秘书递上纸笔。宋一坤提笔写下——

  杨小宁。男,三十二岁,住巴黎十二区达拉克拉街门5号。

  这个人活着影响了找的心情,我需要他死。签名:宋一坤。日期:一九九四年四月九日。

  宋一坤将字条递给翻译,翻译又念给雷诺听。之后,宋一坤说:“这个地址是我从夏英杰的记事本得到的,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成立与否,同样不能让夏英杰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雷诺点点头,问:“为什么要杀这个人?”

  宋一坤答道:“第一,夏英杰恨他,因为他害得她的朋友在曼彻斯特跳楼自杀了。第二,要让人遵守纪律,就应该首先让人了解这个集团纪律的严肃性。第三,这个杀人指令将证明我犯下谋杀罪,证据由你们保存,如果我以前的罪行还不足以掉脑袋的话,那么加上这些就足够了。我认为,这是我向你们表示诚意的最好方式。”

  “这种事是要花钱的。”雷诺说。

  “问题是,这个人分文不值。”宋一坤说,“我不会为这个人付一分钱,因为一分钱也是标价。”

  “好吧。”雷诺亲自收起字条说,“这个要求我一并转达,然后通过合适的方式给你答复。”

  “那么,我们就算达成一致了。”宋一坤说,“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应该回去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雷诺说,“这件事非常简单,但必须由你去做。我们不愿等你出任董事长之后再通知你,那样不礼貌。”

  “请讲。”宋一坤说。

  雷诺说:“江州格拉普尔饭店的建筑工程、装修工程,按惯例要采取公开招标的方式进行,但是我们需要指定的两家公司得到这些工程。你到江州出任董事长以后,负责公开、公正地让这两家公司中标,不能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宋一坤脑子里立刻闪过两个字:洗钱。

  宋一坤说:“请放心,我对这件事负责。”

  “很好。”雷诺说,“我们的会谈非常圆满。”

  宋一坤要告辞了。秘书和翻译各提了一只大旅行箱准备送客人,雷诺取出一张由叶红军亲笔写的物品清单交给宋一坤,握手告别时说:“我注意到,你没有问我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我欣赏你的沉默。”

  宋一坤说:“从理论上讲,大家都在明处。”

  会面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喝一口水,抽一支烟,甚至连礼节性的问好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的会面却决定了一系列的重大问题。

  碾子庄位于三河县南部,虽然庄内已看不到早年的那些茅草房,但青砖灰瓦的四合院依旧保持了乡村文化的特有韵味。方子云的家坐落在村东头,门前那条名叫“小青河”的河水从容、恬静地流着,春天的嫩绿色映在河面上,使河水显得格外清丽。

  这里就是方子云出生的地方。也许正是这块清丽的水土赋予了方子云灵气和性格。

  方子云的父母都是厚道耿实的庄稼人,有三儿一女四个孩子,方子云排行老大,另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一个在县城,一个在天津,眼下只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小女儿在家里守着他们。

  宋一坤和夏英杰是上午十点到达碾子庄的,宋一坤见方家院子里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放着茶水、香烟,桌旁坐着方老伯和两个城里人装束的青年。显然,这里已经有了客人。

  方老伯以前见过宋一坤,有印象,马上站起来上前迎客。

  在宋一坤的印象里,方老伯是位饱经风霜却身板硬朗的老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带着慈祥、朴实的微笑。今日一见方老伯简直是判若两人,他的眉毛、胡须和头发全白了,面容清瘦,脚步迟缓,一副大病不愈的模样。失去儿子的悲痛给老人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老人干枯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一点水份了,只有哀伤。

  宋一坤的心骤然揪了一下,心情更加沉重了,愧疚、同情、惋惜,什么滋味都有,他像罪人一样看着老人,甚至不知道应该对老人说些什么。

  “你是……宋一坤吧?”方老伯有些迟疑地问。

  “是我。”宋一坤上前扶住老人,又介绍道,“这是夏英杰,和子云是同事,都在报社工作。”

  “哦,”方老伯连连点头说,“听说过,我去油田的时候听说过。”

  宋一坤问:“方大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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