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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这天晚上,他来到夏英杰的家,夏英杰的父母和哥嫂刚吃过晚饭,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对于他的来访都感到有些意外。一家人对他很热情,这个让座,那个倒茶。

  云阳公司事件早已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所以也不用回避什么。方子云就他们关心的问题简要介绍了一下事件经过,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安慰了他一番。

  夏英杰的哥哥关切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实在不行,还回报社工作吧。”

  “我天生不是经商的材料,死心了。”方子云说,“工作的事不着急,我还有时间考虑。我想好了,我还是得在文学方面谋发展,写诗没人看,我可以写点别的,说不定也能像阿杰那样一鸣惊人呢。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想和阿杰联系一下,借点她的光。”

  夏英杰的哥哥说:“你的事,阿杰肯定帮忙。”

  提到夏英杰,夏母有些伤感,摇摇头说:“这丫头一走就是一年多,也不说回家看看,就连出国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小时候真没看出来她有这么大的主意。还有那个姓宋的,到现在我们还没见过他什么模样,他也不结婚,阿杰连个名份都没有,他把阿杰一个人放到国外自己却留在国内,到底是女婿呢还是别的什么人?”

  夏父问道:“方编辑,你和宋一坤是老同学、老朋友,你说说,宋一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宋一坤嘛,”方子云斟酌着词汇说,“他是那种看上去非常平淡,与普通人又有一定距离的人,知识面广,头脑冷静,从不盲目去做一件事。据我所知,宋一坤是被阿杰胁迫到海南的,她很机智地利用了宋一坤的责任感,这说明,阿杰也不是个简单的人,所以她的事业发展这么快。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宋一坤绝对会对阿杰负责,我了解他。”

  夏母点点头:“这样就好。”

  方子云问:“阿杰最近有电话来吗?”

  “没有。”夏母说,“春节来过一次电话,以后就没来过。没什么大事,我不让她打电话,国际长途的收费这么高,打一次电话一个月的工资没了,打不起。”

  方子云说:“我今天来是想抄一下阿杰的电话号码,有点写作方面的事想请她帮忙。”夏母立刻说:“那就在这儿打吧。很方便。我刚才的话你别介意,我是说没事不要在电话里闲聊,有事当然得打。真的,我不是客套,我现在就去给你拨通,你自己来讲。”

  夏母起身要去拨电话。看得出,她很为刚才那句话后悔,因为这个巧合太不是时候了,她确实没有怠慢方子云的意思。

  其实方子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了解夏英杰一家。他笑着阻止了夏母,说:“看您说到哪儿去了,我能不了解您吗?我不是现在打电话,有些思路我还没考虑成熟,您只要把电话号码给我就行了,什么时候打电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方子云再三解释后,拿上号码离开夏家。

  晚上入睡之前,方子云将自己在夏英杰家中的言行回忆了一遍,没有发现错误。他又将明天打电话的内容温习了一遍,确保经得起窃听、调查。

  第二天,他去电信大楼给夏英杰打国际长途,一拨就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夏英杰。

  方子云报上自己的名字后,笑着说:“没想到是我吧?”

  夏英杰确实没想到,她非常高兴:“是方大人,听到你的声音大意外了,你怎么样?我知道你没有重要事情是不会在国际长途扔电话费的,快说吧。”

  “还是老同事体谅穷秀才。”方子云说,“我现在还是老样子,混日子呗。我想了解一下你在写作方面的情况,看能不能借点你的名气,沾点你的光。”

  “对你方大人我只有道命的份儿。”夏英杰简练地说,“我正在写的这个长篇计划五月份完稿,然后打算写一本纪实小说。但是现在定不下来,那位台湾老华侨一直不肯接受采访,素材整不出来。”

  方子云说:“我手里有些材料,有没有写作价值得你看了以后再定。我有些个人发展的想法,在电话里说不清,也说不起。我打算把材料给你寄过去,把我的意向详细写在信里,你看过之后我们再联系。”

  “不用邮寄。”夏英杰说,“我的朋友江薇有事回国,我托她给家里捎了点东西,给你捎了两瓶好酒和几本海外出版的诗集,另外叶大哥也给你带了点东西。江薇已经到北京了,估计这两天要去王南,到时候你把材料和信交给她就行了,比邮寄还方便。”

  “那太好了。”方子云道,“又省了一笔邮费。”

  “顺便也托你办件事。”夏英杰说,“我想最好能通过录像亲眼看到家人,亲眼看着他们对我说话。你在电视台熟人多,麻烦你找人给录一下。谁让你自己送上门呢?正好抓个官差。”

  放下电话,方子云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天意,这肯定是天意。

  罗马有人来,将意味着信息传递的时间短,夏英杰将提前接触到那些材料并且作出反应。那些受害的农民以及他们的亲人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苦,不可预料的悲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现在不要说争取几天的时间了,就是争取一分钟也是可贵的。

  方子云相信夏英杰的智商足以破译他的密码,并期待她作出符合她品行和胆识的反应。他知道,现在能够左右宋一坤的人,只有夏英杰了。

  与夏英杰通过电话之后,方子云马上去找电视台的朋友,着手录像工作。他并不遮掩,就是要做得明明白白,他给别人的印象是:脸上有笑容了,正在摆脱失败给他带来的尴尬与苦恼。

  就在这一天,有两个外地诗人专程来玉南看望方子云,一位来自北京,一位来自上海,两个人是事先约定好的,在江州会合结伴而来。方子云十分感动,热情接待了他们。晚上,他们三人举怀豪饮,彻夜长谈,真有点古代侠客的味道。

  第二天,方子云通过私人关系搞了一辆吉普车,约两位远道而来的诗友去野外打猎,同时到油区转一转,让他们见识一下钻井与采油的景观。

  吉普车停在楼下,方子云在客厅里擦枪,司机和两位诗人做其他准备工作。这支小口径步枪一直托别人保管,很长时间没擦了,方子云擦得非常仔细,这是他的心爱之物。

  其实,即便没有朋友来访,即便不去野外打猎,方子云也是要擦枪的。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方子云急忙把枪藏起来,示意司机开门。门开后,司机见是一位衣着素雅、气质高贵的女士,右手提着一只皮箱,左手持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

  司机问:“小姐,你找谁?”

  “请问,方子云是在这儿住吗?”

  “对。你是谁?”

  “我叫江薇,从北京来,有人托我给他捎点东西。他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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