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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薄靳言接着说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这意味着最严重的掠夺对人格的掠夺。而在被囚禁期间,男死者的肢体不断受到残害。

  几乎所有的连环杀手,变态幻想都形成于青少年期。这个成年男人,最可能象征的是父亲。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漠,但这种情绪是长期的、表面看来控制得比较平静的,而不像对女性受害者表现得那样激烈。所以很可能,他与父亲一起长大,但遭受过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盘否定了父亲的价值观和人格。”

  简瑶听到这里,不由得细细思索:表面看来,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残忍的虐待方式。但听薄靳言比较分析后,的确对施暴者的情绪刺激是不同的。一个更激烈粗放,另一个却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态,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无法解释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怀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绪。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征的是死亡。囚禁过程中,老人几乎没有遭受身体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吓刺激。这是非常特别的一点,与他残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认为,在他的心里,“年老濒死”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一个人最严重的折磨,已无需任何肉体凌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征着他对生死的主宰。

  不过,这是否也反映出,他内心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

  小孩与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征着危机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后,小孩是服用了毒药,安然死去。而死后割去双手,这也是一种掠夺。最可能指代的掠夺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话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这个人是抽象的,可又是跃跃欲出的。他杀这些人,并不单是为了戏弄警察发泄兽欲。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为了自己,犯下这个案件的。

  然后薄靳言的思绪,没有丝毫凝滞。他环顾众人神色凝重的脸,俊容浮现一丝淡漠至极的笑意,开始了最终的精准勾勒:

  “基于前期的一些结论,我们可以推测:

  一、嫌疑人年龄在2535周岁间,美籍华人,或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身高180185cm,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精通汉语读写;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当财力。鉴于他绝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财产应该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并不工作;

  三、母亲在年幼时抛弃了他,对他造成严重心理伤害。他跟父亲一起长大,遭受过父亲带来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并且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极强的反社会型人格,并且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用通常的话说,就是会表现得喜怒无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极端自负,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也许有妄想症,但尚未发展为神经疾病,意味着他精神正常。鉴于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经就读于全美最好的大学。但他的性格注定无法融入群体,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学,学历为大学肆业;

  六、他对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术有中等程度的了解,具有一定的应用能力。要达到这个水平,光靠自学,是难以形成实践结论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学院进修学习过一段时间;

  七、他第一次犯罪时间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丰富的犯罪经验。我会联络美方,筛选符合条件的青少年犯罪记录。重点关注近年的剥皮案。”

  夜色已深,警署依旧忙碌。

  之前滞留办公室的几个香港探员,听完薄靳言的简报后,惊讶又赞叹的离去。连IT人士安岩,都极难得的从电脑前挪了窝,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镜,点头说:“不可思议。”然后才回酒店睡觉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薄靳言和简瑶两个。

  夜凉如水,灯光澄亮。简瑶快速敲打着键盘,忙碌了好一会儿,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把电脑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对于书面简报,还有什么补充?”

  此刻简瑶的心情无比骄傲。食人魔1号看似穷凶极恶、来势汹汹,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旧被他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勾出了画像。

  虽说画像离破案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头,下笔如飞。简瑶望去,正是他刚刚推理的一些关键字句。

  简瑶微愣他还有疑虑?

  而他侧眸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们按这个画像,找不到他。”

  简瑶:“……为什么?”

  薄靳言往后一靠,双手撑在桌上,长指轻轻敲啊敲。

  “嗯……太顺利了。”他唇畔讥讽的笑意更深,“所以现在的事实是,我得到的这个画像,正是他想要给我的画像。”

  简瑶心头一震:“画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误导?”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画像是真的。我说过,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如果跟他的人生没有关系,整个虐杀过程他就感觉不到一点乐趣,又怎么有耐心去做?而且,对我的这次宣战,也显得太没有诚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给我这个画像,必然是笃定了按照那些条件,我们找不到他。”

  简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条条画像描述。又听他说:“全美符合这些基础条件的人数,本来就比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经销毁了其中几条关键证据,譬如剥皮案并未记录在案、譬如利用他的电脑知识篡改了学历记录。我们会耗费大量精力却一无所获。而后,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犯罪,然后我就输了真是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他轻哼一声,侧眸望向她:“如果我是个自大狂妄的人,现在得到这个画像,就真的会如他所愿一步步走向失败。可惜,我的大脑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错了。”

  简瑶听到前半句,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有点想笑。但心情还是变得更凝重。

  “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断了?”她问。现在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薄靳言的反应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两步,弯腰拿起板刷,长臂一伸,“刷刷刷”将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侧头望着她,修长黑眸熠熠生辉。自己拿起根油笔,还把另一支油笔递到她手里。

  “急什么?既然全盘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今夜的香港,注定无眠。杀人狂魔立下战书,满城风声鹤唳。而在相距甚远的内陆B市,却也有人的心情和命运,随着香港案件的局势,就此改变。

  香山豪宅,灯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袭睡袍,坐于书房里,查看香港方面关于蔺漪阳的消息。自他出事后,她就难得展颜过。这与对薄靳言那点暧昧的、近乎人生调味剂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誉,直接影响到她的婚姻、事业和人生。

  然而大陆和港方都对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极严。即使她托了多方关系,除了知道鲜花食人魔1号又犯下了数起惨烈罪行,其他一无所获。蔺漪阳是生是死依旧了无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手机却响了。

  是蔺漪阳的母亲,也是蔺氏财团的董事长夫人。

  她迟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蔺夫人的声音里,依旧饱满一位母亲的焦急:“姿琪,你那边有消息吗?”

  “抱歉,还没有。”

  蔺夫人静默了几秒钟,压低声音,又有些沙哑:“我有消息。”

  尹姿淇顿时坐直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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