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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容湛的脸色清咳两声,脸色居然浮现几丝微红,答道:“也有,但除了粗役妇人,便是各位将军养的军奴。”说到这里,他便闭口不谈了。

  颜破月“哦”了一声。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购买低贱的青仑奴更是家常便饭。在别院,就连老管都有过一个年轻漂亮的青仑奴,只是没两年就病死了。

  她看他神色就知道,这军奴必然是很邪恶的所在。转念一想,不知道这个容湛有没有养军奴。

  兴许是因为她看容湛的目光也有些邪恶,他淡淡一笑:“姑娘莫猜度,容湛不养军奴。”

  “为何?”她有点好奇,他的想法为何与他人不同。

  却见那容湛目光有几分赧然,可又极为明亮坦荡。

  “此事也常被同僚取笑……”他的嗓音在夜色中清湛若水,“容湛只是想,他日若是娶妻,不想教她伤心罢了。”

  ***

  落日的余晖洒满幽静的小巷,颜破月一身粗步麻衣站在窄小的屋门前,望着容湛。

  他牵着马,容颜清俊、神色温和:“穆姑娘,下月十五前后,我到帝京办完差事,也会再求得宝剑回来,为你除去脚上金环。”

  颜破月感激道:“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两人在路上疾行了十数日,抵达东部重镇松阳城。这里不管离帝京还是益州都很远,容湛掏钱在这里买了个小宅子,又给颜破月留下十两银子,这便要告辞了。

  按说两人武功悬殊,容湛并无需要颜破月帮手的地方。可他听容湛她说得极为真诚,心中却有几分感动,柔声道:“举手之劳,莫要挂怀。姑娘孤身在外,万事小心。”

  颜破月点头,容湛翻身上马,目光温煦如春日般,湛湛望着她:“告辞!”

  “等等。”颜破月抬头,“破月,我叫破月。之前不敢真名相告,只因我这一路,遇到的都是歹人,所以怕了。”

  容湛眸色不动,沉默片刻,不仅不生气,眸中反而升起几分怜惜:“破月姑娘,虽你经历坎坷,但须知这世上,终究是邪不压正。”

  颜破月望着他:“我信。”

  他微微一笑,策马转身,一骑绝尘,消失在颜破月视线尽头。

  容湛将颜破月安置妥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他快马加鞭,往西北行了有一日,这夜宿在一处农庄。看着质朴黝黑的农妇端来粗粮饭食,他不由得想起颜破月那张同样黝黑的小脸,心想她黑虽黑,五官轮廓倒是比普通夫人俏丽许多。若是收拾妥当,倒也有几分清秀。

  想到这里,他暗自失笑,怎能暗自品评人家姑娘的相貌?

  于是他收敛心神,刚吃了几筷子,他忽然想起一事,立刻觉得是个大大的疏漏。他办事一向谨慎,出手助人更是要送佛送到西。如今想到这事,便有些坐不住。

  星夜,他牵了马,辞别农家,又连夜往回赶。

  穿行于山野清风中时,他心中暗自自责:“容湛啊容湛,你的确是救下了她,可她一个弱女子,只有你留下的区区十两,能维持几时?穆青姑娘……不,破月姑娘又说自己不会女工,她那么瘦弱,今后如何谋取生计?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明知授人以鱼却不授之以渔,亏你还自觉干了件善事!”

  如此想着,他加紧脚程,一夜不歇,朝松阳去了。

  天刚拂晓,容湛便进了松阳城。一天一夜没睡,他便先在巷口面摊坐下,要了碗阳春面,暂作歇息。

  刚吃了几口,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徐,听说你要回乡,这处面摊要出让。不知要多少银钱?”

  容湛听得分明,正是破月的声音。他心下好奇,自己才离开一日,怎的听她的语气,竟似与这面摊老板极为熟稔?

  他坐在角落,恰好被店幌挡住。他微抬起头,只见破月正笑嘻嘻的站在摊主面前,并没有看到自己。

  他微微一愣。

  这个破月,一样的黝黑瘦小,一样的竹竿身段,却似乎与前几日他所见,有很大不同。

  那个破月,虽然彬彬有礼,却也沉静而拘谨;这个破月,眉梢眼角都是调皮而得意的笑意。灰黑的脸上,一双眸子宛若珠光般活络。

  同样的女子,为何只隔了几日,神态便有很大不同?

  按下心头疑惑,他又听那年约四十的摊主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破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贝齿:“老徐,我姓穆,王大妈是我邻居,是她介绍我来的。说您人厚道可信,忠孝仁义,跟您做买卖准没错。”

  一番话说得爽利得体,老徐听得舒心畅意,点头道:“原来是新来的那位街坊。我的老母亲病了,这便要回乡下伺候她养老送终,所以才转了这面摊。穆姑娘,你有兴趣?五两银子便可。”

  容湛听得哑然失笑——原来破月姑娘根本不认识摊主,倒是自来熟了。

  只听破月又道:“五两五钱吧。”

  容湛听得暗暗生奇:讨价还价只有越来越少,哪有往上加的道理?

  老徐也奇道:“穆姑娘,我是不是听岔了?五两五钱?”

  破月软若酥糖的声音响起:“你没听岔。老徐,我打听过了,五两银子的价格很公道,再加五钱,是我还有事相求。”

  “哦?”

  “教我擀面条、包馄饨、蒸包子、炖臊子……”

  老徐一愣,哈哈大笑道:“好!我的手艺也算有了传人。”

  容湛心里暗叫声好,他还想着要授之于渔,可原来破月自己已经去找渔了。他白跑了一趟。不过想到她今后生活有了着落,他又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地坐了一会儿,便看着破月用布袋提着老板送的一笼包子,一晃一晃慢悠悠的往巷子里走,步伐说不出的轻盈闲适。

  淡薄的日光照在她袖子外一截粉嫩纤细的雪臂上,竟有清透动人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目光。容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兀自脸上发烫。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巷子尽头。

  容湛心头升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生气。那份生气是鲜活的,是压抑许久的,或许在他离开的这几日,正悄无声息一点点的释放出来。

  这种鲜活也感染了他,显然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无需他的照拂,这让他更加欣慰。他心头一宽,翻身上马,连日兼程往帝京去了。

  一个月后。

  颜破月坐在狭窄的小床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数钱。

  半个月前,老徐已将所有手艺倾囊相授,回乡下了。颜破月自己干了半个月,发现餐饮真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每日天不亮就得去买肉菜,和面剁馅,一直马不停蹄忙到日上三竿,才能稍微歇一歇。晌午又是一阵忙碌。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才能收摊。

  好在这面摊以前做的就是街坊邻居生意,她不仅没有赔本,还赚了几百文。只是收入实在微薄,勉强糊口而已。

  但她觉得满足。

  前世她是个普通大学生,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性子,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最大的爱好是打游戏,号称“鬼见愁千人斩”,知己粉丝满论坛、豪气干云天下知。每天日子也过得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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