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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别那么看我,好像我做了什么不轨的事情似的。”

  “是不是不轨我不知道,反正你的样子像是心里有鬼。”

  “少来!”盛淮南脸红了,“那个游戏里我是皇上,我想让她开心点儿。所以我拉长声音大声说……奉天承运,朕要娶她。”

  她愣了两秒钟,没有如他所想的狂笑,她笑得灿烂却没有出声音,眼睛格外明亮,好像太阳生在了湖水中。

  “我们在玩皇宫的游戏,就是……皇宫。当然,太监也是我一个人扮演的,他们都太呆了,配合不好。”盛淮南解释道,脸红得越发厉害了。

  她依旧在灿烂地微笑,掩饰自己眼眶微红。

  “然后几个女生就把婚礼上分发给小孩子们玩耍的气球挂在了她的小辫子上,又从地上捡了好多彩带和挂饰,七手八脚地全部披在了她肩上,现在想起来,简直丑极了。

  “然后皇帝就要大婚了。

  “巧的是,这时候刚好是典礼的高潮,远处正台前,新郎和新娘正在那个聒噪的司仪引领下,宣读结婚誓言。

  “所以,他们念一句,我们就在远处学着念一句。很多词语我都听不清,也听不懂,她倒是知道得不少,悄悄地在我耳朵边告诉我该怎么说。皇帝和皇后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念着很西式的宣言,正式结为夫妇。

  “玩着玩着,其他几个男孩子就掌握了故事的走向,都觉得应该自己当皇帝,我们就内讧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头宝剑一类的武器,结果真的打起来了,我的腿也擦伤了。那几个男孩子齐心押着我要把我投入大牢——其实就是草坪旁边的一个水坑,他们真心想要把我推进去,块头最大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还强调一定要揪住头发把我的脑袋浸在水里。其他胆小的男生女生都被吓哭了。突然,做皇后的那个女孩猛地冲上来,把那个大块头从背后直接推进了水坑。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能打架的女生,刚刚玩游戏的时候文文弱弱的,发起狠来不得了,我们两个对战四个男生,最后居然没吃亏。”

  盛淮南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望向对面,发现洛枳玩着杯子,神情肃穆。

  不知怎么,他也安静了一会儿。

  “被推进水坑的胖男生其实是个孬种,哭得没人形了,跑去爸妈那里告状,我们这个小区域很快就成了焦点,一对对家长围着中间泥猴儿一样的小朋友。小男生爸妈眼睛一瞪,就朝那个小姑娘冲过来了。我当然……唉,当然就很讲义气地挡在她前面说人是我推下去的,她一个女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盛淮南叹口气:“我爸妈……也算是比较有头有脸的人物吧,那对家长不敢拿我怎么样,所以一口咬定我不懂事,欺负他家儿子的一定是那个小姑娘。”

  洛枳缓缓开口问:“然后呢?”

  “然后我爸爸的秘书郑叔叔就出来打圆场,那个胖小子的家长骂了几句,自然也不能真的和小姑娘动手。事情不了了之, 小朋友们都被自家大人带走了,回到婚礼酒席上去了。郑叔叔也要把我带走,我被他牵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

  “只有她自己还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原地。

  “我就……就央求郑叔叔让我和她说几句话,保证马上就回到饭桌那边去找他。他唠叨了半天终于答应了,我就回去拉着那个女孩子的手……我……”

  洛枳沉默地注视他,眼睛越发明亮。

  “回忆起来,我都觉得自己小时候怎么那么流氓。我说刚刚谢谢她,真够意思,其实大婚还没完成呢,刚才被那几个小子打乱了,我看见台上的新郎新娘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呢,咱俩还没做!

  “我就……我就……狠狠地亲了她。

  “然后我就跑了。”

  “后来呢?”她微笑着问。

  “没有后来了。她似乎是提前走了,散场时乱哄哄的,我找不到她了。到现在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再也没见过。”

  “好浪漫。”她低着头,轻声说。

  “啊?哪里浪漫?”盛淮南诧异地问。

  “浪漫,就是没有后来。”

  洛枳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第二十四章 后来

  盛淮南闻言笑了,歪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你不会懂的。洛枳叹口气。

  浪漫永远都是旁观者看出来的。

  这件事对于盛淮南来说,是童年时的浪漫奇遇。一个安静的女孩子,一个没有“后来”的邂逅。

  可对于她来说不是的。

  那是她和他第一次相遇。她始终是那个不幸的、与浪漫无缘的家伙。

  她承担了所有的“后来”。

  因为后来,她知道那天妈妈名义上是去参加厂里领导儿子的婚礼,实际上是带着茅台酒和一套少年儿童百科全书,去求盛淮南的爸爸帮忙索要她父亲的抚恤金。

  因为后来,她看见妈妈跟盛淮南母亲打招呼的时候那个女人眼睛里的冷淡和轻蔑。

  因为后来,那天他背后太过美丽的夕阳从不落下,一次又一次刺痛她的眼睛。

  那时候,她落单,坐在台阶上,左手似乎还能感觉到妈妈手心冰凉的汗。

  洛枳抬头,湛蓝如洗的天空,云彩像是鱼鳞一样铺排着,一直蔓延到天边。她看着看着,忽然很想告诉妈妈,钱不要了好不好?

  钱不要了,是我们自己不要了,而不是他们不给。

  这样就不会哭了。

  仰头直到脖子酸痛,突然天空被一个大脑袋挡住。

  是他,朝她微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盛淮南,南方的意思,我妈妈来自南方,可我是北方男子汉。不过,他们都说我的名字挺好听的。”

  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说:“干吗自己坐在这里?他们女生要玩过家家,你也来吧。”

  他说:“奉天承运,朕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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