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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拜托,这话虽然有道理,但千万不能再跟小关说,她听不进去,急起来跟你翻脸。你赶紧洗洗睡,明天还有大事去办。”

  “当然,既然小谢千方百计离开小关,他不可能再对小关造成伤害,我还干吗多事。其实早前的分析也不必对小关说,多余。”

  “不不不,朋友情绪低落时也需要抚慰,各种方式,包括戳穿事实真相,告诉朋友不用内疚。但……”樊胜美一想到自己一直这么做,可换来的是什么呢,不禁又气馁,“算了,生活不易,管好自己,各自修行。我连自家的事都管不好,还乱七八糟插手别人的事,别人没笑话我已经是开恩。安迪,这阵子我一想到过去的种种,总是体温骤增。灰心丧气啊,灰心丧气啊。拜拜,我也睡去。”

  安迪没有挽留,开门送客。但难得地主动伸手搂搂樊胜美的肩膀。她虽然没说什么,可樊胜美心头一热,22楼最高不可攀的人认可她。

  但关上门,安迪不由得对门板自言自语:“我明天去包子那儿办理结婚登记,不是大事吗?大家怎么都没点儿表示?”

  樊胜美回去2202,见她的整理箱依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显然关雎尔进出时并未帮忙挪动一下。她心中不快,瘪了下嘴,开始动手往自己屋里搬。

  她这边一有响动,关雎尔很快探出脑袋张望一下,随即拿毛巾牙刷出来,凄婉地叫了声“樊姐”。樊胜美差点儿心软,可一眼看到她正好端着一只装满衣服的整理箱,而关雎尔都没伸手扶一把,她又恢复了灰心丧气。她端庄大方温暖和谐地来了句:“早点儿睡。”便目不斜视地进了自己屋子。

  关雎尔欲言又止,站那儿发了会儿愣,没去洗手间,却又回去卧室。樊胜美看了冷笑,看样子关雎尔又想请教她,又不肯降尊纡贵主动提出,这当儿还摆着臭架子等她死皮赖脸凑上去问大王有何指教。想想关雎尔在安迪面前的主动态度,樊胜美不禁自伤,人家小姑娘看不起她呢。樊胜美脸上又红热起来,她这辈子都活了些什么啊。

  关雎尔回到屋里,万般纠结地打开手机,反正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谢滨不会再打电话给她。她把玩着手机,越想越伤心,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手机上,手背上。她翻手捂住嘴,不让哭出声来。

  樊胜美辛辛苦苦将杂物搬回自己屋里,拍拍手看一眼紧闭的小黑屋的门,想到那间屋里已然入住一个陌生人,她心里挺失落。此时她脸上已经退烧,坐镜子前卸妆,隐约似乎听到关雎尔屋里传来闷闷的使劲儿憋住的呜咽,她心里叹了一下,终究是抵挡不住,将卸妆乳涂满整张脸,走出去敲关雎尔的门。门倒是应声而开了,果然,见到两手捂脸的关雎尔。

  “小关,明天安迪结婚登记,你有没有表示一下?”

  关雎尔惊得露出两只泪眼,“啊,给闹忘了。哎呀,哎呀,怎么办。”

  “就知道你忘了。即使明天早起送安迪上车,给个大拥抱祝福也是很不错的,心意到了就行。我问了安迪出发去机场的时间,回头提醒你起床。”

  “好的,樊姐,谢谢。”

  樊胜美见关雎尔又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一个字都不说,心里真想甩袖而去,可终究是心软,还是开口自认犯贱地殷殷询问:“想说什么,尽管跟樊姐说。”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耳光,可伸出的手却关了关雎尔卧室的门,免得声音传出去。

  “难以启齿呢。我再也不奢望恋爱了,一次丑人多作怪已经够显眼,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这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撞车、误会,谁没碰到过。打打闹闹才是我们普通青年的恋爱。”

  “可是,你、安迪、曲曲的男朋友们,会在你们刚刚撞车后扔下你们不管吗?多大的误会,他怎么可以一走了之?说到底,是我丑人多作怪,自作多情。”

  “要不,樊姐约一下小谢,礼拜六见个面谈谈,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杀人放火也得让人有个申辩的机会啊。”

  “不用谈了。我不会再自取其辱,我有自知之明。”

  “唉,我看一定有曲折。你别这么武断。”

  “再有曲折,撞车后也不可以把我扔在医院一走了之。”

  樊胜美听着,觉得关雎尔此时所言与此前对安迪所言略有不同,跟安迪说话时,关雎尔还为谢滨辩护呢。可是她不能指出,只得再三抚慰作罢。可是不再啜泣的关雎尔两眼空洞,樊胜美看着很担心。这一刻樊胜美早原谅了关雎尔不替她看顾整理箱,换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对什么也都是视而不见的。

  可是樊胜美一走,关雎尔心里又推翻刚才的想法。当时两人一起出的车祸,谢滨也正需要女友的安慰,可她却鲁莽地奉上前单相思一枚,谢滨怎能不大受刺激。

  关雎尔的一颗心摇摆不定,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捧着电脑上网瞎逛。她忍不住在微博写下一句:美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基本上就不是真的。

  另一个失眠的人谢滨看见,一张脸顿时变色。

  安迪准时起床,拉开窗帘,窗外透入晴好的天光。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从此她和包子将成为法定的一家人。但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从此将有亲人。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她与包子会不会永远相看两不厌?她的孩子是不是正常人?全都是未知。可现在她有爱人携手,未知便成了希望。有希望的未来总是令人憧憬的,犹如窗外春天的晨曦,丝丝毫毫都令人心生愉悦。怎能不乐观。

  她毫不犹豫决定给邻居们一个弥补的机会,她结婚,她们必须有所表示,否则似乎太不符合朋友的道义。

  她才发出短信,一个电话便进来,是樊胜美在那端唱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安迪赶紧过去开门,果然见樊胜美与关雎尔等在门口,樊胜美笑容满面地将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她,关雎尔状态很差,眼皮红肿,额角又有痘痘群隐隐萌发,但关雎尔干净利落地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在朋友满满的祝福声中,安迪觉得朋友的拥抱也很温暖。

  樊胜美请了假,专程送安迪去机场,关雎尔没准备,打算送她们到大门口上出租。安迪才刚将行李箱拖出来,樊胜美便快手抢了过来,顺手还整理好安迪的胸针。等她全套动作完成,关雎尔都还没伸出手。樊胜美一看才释然,显然关雎尔娇生惯养的,从来有父母前呼后拥地伺候着,她没有培养出举手之劳的习惯。关雎尔没有帮她挪整理箱的意识,同样也没有帮安迪拉一下行李箱的意识,大小姐从不伺候人,一视同仁。樊胜美笑眯眯地挽着关雎尔一起走出门。

  天还很早,小区道路上来来往往的是锻炼回来闲云野鹤般的人们,和眼睛都没睁开的学生。因此大门口身形笔挺的谢滨就显得非常突兀了。安迪先老远地看见了,“谢滨?”她扭头看向关雎尔,“看见没有?大门口,立柱边……”

  关雎尔与樊胜美都属于轻度近视但死活不肯戴眼镜的,安迪还得给关雎尔指点方位。可安迪再抬头看立柱,发现人迹已渺。面对樊胜美“在哪里在哪里”的追问,安迪郁闷地道:“一转眼人就没了,溜得飞快。”

  樊胜美问:“你确信没看花眼?”

  “我看花眼也只会看到包子,不会看到不熟悉的谢滨。走过去问问保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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