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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不太清楚,但我接受劝告。我是个很守纪律的人。”

  “好吧!有人按门铃也不要开。需要来的人都有门钥匙。怎么样?晚上见。”

  柯季克坐进汽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疗养院打电话。

  “怎么样?还平静吧?……到哪儿去了?……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等着吧,混蛋!”随后他转脸心平气和地对谢苗说:

  “扎尔普进城了,跟在卡敏斯卡娅后面,好像想与她认识。从她去的方向判断,她是去电话亭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拦截住他?快点行动!”

  谢苗没有说话,他发动汽车,加大油门。

  “从哪儿钻出这么个傻瓜?”柯季克过了很久开口问道,“他会把全部事情搞糟的。谁找来的?”

  “和往常一样。他被登记在卡片上已经有5年了。有一次他在公园里死缠着一个女人被抓起来,关了16天。马尔采夫把他记下来,偷偷地跟踪观察。当他发现小伙子已经成熟时,便介绍淫秽书给他,先是隐晦的,后是露骨的。总之,和往常一样。随后请来医生,让他们认识,医生立刻断定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并建议与我们联系。说来就来了。谁知道,他已按捺不住了。就把513号的姑娘给他算了,否则就不得安宁了。”

  “要警告一下医生。没看好这家伙。算了,谢苗,别难过,反正你没错。想办法解决吧?还有啤酒吗?”

  “后座下面有一箱。”

  柯季克笨拙地转动身体,伸手取出一瓶德国啤酒,大口地喝起来。

  “妈的,啤酒像加了酵母似的使我发胖,”他抚摸着腆起的肚子抱怨说,“我这个人缺乏意志力,明明知道不能喝,但又忍不住。停车,好像是她。”

  这的确是娜斯佳。她从皮包里取出记事本和钢笔,抄录邮局、电话、电报局的工作时间,因此没看见一个瘦瘦的,长着一张苍白、凹陷的面颊,目光呆滞的驼背男子从长椅上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柯季克反应之快真令人称奇。他刚对谢苗喊了一句“引开他”便冲到了扎尔普面前,站到了娜斯佳身后,用高大肥胖的身躯遮挡起来,以防她随时转身发现什么。她并没有转身。她聚精会神地抄完时间表,放好记事本和钢笔,然后不慌不忙地沿中央大道走去。柯季克看到,谢苗跳到扎尔普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责备地摇着头把他拖进了汽车。车门砰的一声关起来,接着马达轰鸣。按摩师柯季克被留在那里。

  马尔采夫哭了。他感到厌恶,厌恶自己的病,厌恶自己愈陷愈深的难堪处境。他支付了第三部片子的片酬,只是为了支撑下去,只是为了保存这个女人的生命,不至于破坏家庭,伤害妻子和女儿。她们有什么错呢?已有两个姑娘替母亲而死了,明天将要死的是第三个。他为多少人保住了生命?!假如不是达米尔和他那些影片,每一次发作都会以牺牲新的一个无辜的生命而告终。难道他错在身体有病吗?或者这是他固有的本性?真是没办法。

  如果说过正常的生活方式可以防止患心脏病、胃病、肝病,可以不沦为酒精中毒者和瘾君子,但是怎样才不得精神分裂症呢?有谁能回答呢?怎样防止人性的分裂呢?天啊!难道他一直到死都注定处于这种恶性循环状态吗?在镜头面前杀一个女人,然后为了减少发作,反复看许多次,一次次重新体验这一切,而后当影片的作用减弱时,就又重新杀一个……他把母亲保存的和属于她祖父、曾祖父的所有贵重物品都卖掉了。他们的祖辈是贵族,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好在有东西可卖。确切说,是曾有过东西可卖。现在只剩一件东西了,他要用它支付最后一部影片的费用。以后可怎么办呢?

  尤里·费多罗维奇看着这件最后的圣徒的遗物,同时咒骂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不知多少次地注视着那非凡的、优伤的、超脱一切的眼神,一种美好的、淡淡的忧伤便笼罩着他,于是得到一种心灵的慰藉。他仿佛被融化了,仿佛沉浸在爱和同情之中,好像在爱和同情的大海中漂游,从此走上新生和充满力量的彼岸。

  有人多次建议把这件圣物卖掉,并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但都被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宁可死也要与这一圣物在一起。

  今天他终于要把灵验的圣像卖掉了,为了付杀人的费用。

  娜斯佳逛街回来,沿坡道上自己的楼层。她的前面出现一位高个子、黑头发、宽脸庞的面带迷人微笑的年轻人。

  “您好,我叫巴威尔。我注意到您没去吃早餐。睡过了吗?”

  “没有。”娜斯佳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那是怎么了,吃病号饭吗?”

  “不是。”

  “想不出来,”巴威尔像演戏一样抓住话头,“啊,猜到了。昨天夜里您不在疗养院,对吧?但您千万不要说‘是’,不然,您会把我的心撕碎的。我一整天都为自己打气,想接近您,与您结识。刚鼓起勇气,就遇上您了。您不要说,千万不要说,我不想听到什么有关幸运儿的话。我邀您吃午饭,您去吗?”

  “不,”她笑也不笑地说,“不去!”

  “为什么?您很忙吗?那就让我邀请您吃晚饭。”

  “不愿意。请放开我,求求您。”

  “放开您,但要有个条件:请您给我解释,为什么不想去餐厅,我就放开您。行吗?让我们到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谈一谈吧!”

  娜斯佳顺从地坐到沙发上,顺手打开一点阳台的门,掏出香烟。小伙子坐在她旁边,用膝盖触碰她的腿。

  “好,我现在听您说。为什么您不想去餐厅?”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为什么您认定我应当去?假如我同意了,您是不是就不再追问为什么,是吧?是不是说无论如何都得愿意,这才是正常的,而不愿意——就是假话而且必须做出解释,实际上正相反。您不这样认为吗?”

  “不……我不完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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