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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最后一件是凶杀案。事发已经快两个月了。卷宗里材料已经攒了不少,而头绪还没理出来。两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必须作出决议,或是“鉴于应予起诉其刑事责任的人犯无法判明”而终止此案,或是请求延长预审期限。侦查员奥布拉兹佐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终止破案。尽管这么做没什么了不得的,人们不会为此而指责任何人,但对她本人来说,每一件被迫终止的案件,都会成为一个小悲剧。对她来说,终止破案就等于当众宣告自己无能,宣告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宣告自己的理性和想像力资源亦已告罄了。每次她都有一种感觉,即某人,比方说,局长或是监督侦查工作的检察官,抑或某个普通的侦查员同事,发现了这件案子,只看了一眼,就找出了许多“破绽”和“漏洞”,就想出了浮在表层一眼就可看出的新方案,而塔姬雅娜却没想到;就能发现证词中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抓住它,就能从中找出必要的信息,而却被塔姬雅娜给忽略了。

  问题的实质如下。一个名叫英娜·帕施科娃的年轻女性的尸体在她自己的家里被发现了。帕施科娃是个单身,发现她尸体的是警察,邻居向警察局报告,英娜失踪好久了,可是,从她家里溢出一股可疑而难闻的怪味,于是,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她的尸体。死者的身上有被折磨和拷打的痕迹,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原来,英娜·帕施科娃是搞“去毒眼、祛邪,恢复夫妻性生活、治疗性无能”的。至少,她定期刊载于报纸上的广告词就是这么说的。因此,侦探和侦查员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帕施科娃——其化名伊涅萨反倒比她的真名更有名——的所有客户,推断是否有下列动机——抢劫、报复、心理病态。在抢劫过程中起意杀人这一方案可能性较大,伊涅萨是个并不算穷的太太,她家里的陈设毫不含糊地证实了这一点。报复可能来自某个男客户(或女客户),帕施科娃对之尽管信誓旦旦地做过保证,但未见效,却拿了人家好多钱。至于变态心理也完全有可能,因为来找伊涅萨看病的人,多是一些无力解决自己的难题,而向彼岸力量祈求帮助的人。因此,这些人真诚相信神秘力量的存在。而这距变态心理已经不远了。

  最大的难题产生于抢劫杀人这一方案中,由于——正如上文所说——帕施科娃是个单身,因此,谁都无法确切说出她有没有贵重物品,以及她藏此贵重物品的地方。没有发现她有亲密的女友。当然,邻居们肯定,说她有过一个外表可人的男人,约四十岁上下,他们以为这男人是她的情夫,可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就无人知道了。伊涅萨的生活方式是封闭的,她既不叫邻居来家做客,自己也不和邻居交往。况且,她的邻居们都有点怕她,背地里偷偷把她叫做“女魔法师”,与这样的人为邻,他们根本不指望能有任何好事。

  这个被当做“情夫”的人的身份仍然无法确定,这一事实导致了另外一种方案:即杀死帕施科娃的是他,或是出于嫉妒,或是由于其他原因。但是先得把这个家伙找出来。尽管人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给找出来,伊涅萨的熟人和亲戚中,无人能叫出此人的名字,这倒不是由于她极其小心谨慎地隐瞒此人的名字,而不过是因为一般说她天性就喜欢神神秘秘的,而且,早就养成了不显山不露水的习惯。

  “您想要什么呀,”帕施科娃的姐姐在接受问讯时说,“她是一个魔法师。她应当被神秘所包裹,被一层神秘的幕布遮住,要不然谁会相信她呀。英娜从小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我和父母有意劝她考医学院,指望纯科学能把她脑袋里那些古怪念头统统清理掉,可她刚一领到文凭就说:‘现在我懂得更多了,而我懂得越多,对不可知的信仰就越坚定。’于是我们对她都绝望了,算了吧,就让她如她所愿那样生活好了。最近两年多以来,她几乎从不回家,只是偶尔在父母过生日时才回来。来了也只呆半小时,吻了父母,送了礼物,就又走了。我们并不生她的气,内心深处还很高兴,因为她并不经常回家。我们羞于跟邻居说她,大家都知道她在于什么,背地里都嘲笑她。况且,跟你们说吧,在她交往的那些人中,招人喜欢的人太少,全都浑身上下透着阴沉,永远一身黑衣服,眼圈都是黑的,说起话来慢慢腾腾,甚至可以说那不叫说话,而是吐字。总是爱扮什么魔法师。”

  “这么说,您不相信她真能去毒眼祛邪了?”塔姬雅娜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不能。全是胡说八道。”

  帕施科娃父母所说的,也与此大致相仿。侦查员无法发现比这更有价值的其他任何信息来源,因此,决定以侦查方式对伊涅萨的客户展开调查。这件事同样也不好办,因为想去毒眼和恢复夫妻性生活和谐的人,写明其姓氏、住址和电话号码的人名单,不知何故,并未挂在最醒目的地方。帕施科娃有过记录,但都混乱无序,有一搭没一搭的,至少在找到这文件的侦查员看来是这样。这些记录里或许有一种体系,但却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如何破译。笔记本里详尽记录了求诊原因、病人来求诊的问题、其现实动态(如果是重复求诊的话),但却连一个人名也没有。本上只有一些字母和神秘的假名。

  只有摒弃本上记录的问题的实质,调查才能取得进展。比方说,假设有个女人来找伊涅萨,请她给她家里祛邪,因为仅在一年之中,一连串灾难就降临到了她的头上:丈夫猝死,女儿、女婿和小外孙女死于车祸,成了孤儿的小外孙又得了重病,此外家里还又失了火,那么,把嘎伊①的记录与消治管理局的记录两相比较,即可找到这个女人。为了查明究竟有谁找过伊涅萨,用了两个月时间,但事情还是很紧迫,因为只找到几个人。但塔姬雅娜并未失去希望,她知道要想求诊于一个算命者和魔法师,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找过之后,肯定会有熟人又找过她,而去过的人便会向熟人赞扬一番,给以肯定的评价。在某种程度上,伊涅萨的客户们之间肯定认识,只要对已知的一个实施严密监视,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出其他所有人来。需要的只是耐心,不能马虎。

  【①嘎伊——国家汽车管理局的简称。】

  对伊涅萨的客户监视结果,每周一次汇总到塔姬雅娜这儿来。这一方面已经取得了成果,如果说刚开始从帕施科娃的笔记本里,能查明身份的只有四个人的话,那么,到今天,被调查的“毒眼人和中邪者”人数,已经达到十一人了。其中有些人给人的印象是绝对正常的,但也有些人的行为极其可疑,而且,主要反映在这些人的心理健康方面。对这类人需要更加严密注意,但说实话,根本不可能找到有愿望和耐心做这件事的人。人手从哪儿来呀?一个叫伊涅萨的魔法师,这可不是您那位戈托夫齐茨女议员。

  况且此案不属于部长监控范围。对于侦查员和“发现者们”的工作,侦查员奥布拉兹佐娃并不十分满意,但她很了解他们工作的全部复杂性,而且,她始终希望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终会被发现。需要做的只是要善于等待。至于延长侦查期限,这一点对她永远都不成其为问题。今天一上班,她就瞥了卷宗一眼,于是想起,在过去的一周中,她还没有找到新的情报呢。塔姬雅娜拿起话筒,给和她一起在帕施科娃凶杀案组工作的侦查员们打了个电话。侦查员们声音里不带丝毫愧疚地道了歉,答应明天一大早就把简报送来。

  “好吧,明天就明天。”塔姬雅娜想。于是她又忙起另一件案子来,这件案子的六名同犯,此刻正在牢里。

  第二天,有关魔法师伊涅萨客户的定期情报搁在了她面前。塔姬雅娜很快读完简报,沉思地把玩着手里的圆珠笔。她把笔帽拧下,见笔芯快没油了,在抽屉里找了根新笔芯,一丝不苟地换下了旧笔芯,很有意思!在帕施科娃的客户中,有个叫卢托娃的女人,前天,即星期日,有个人去了她家,而此人不是别人,恰好正是“素面朝天”节目的主持人乌兰诺夫·亚历山大·尤里耶维奇先生本人。也就是前不久娜斯佳·卡敏斯卡娅想把塔姬雅娜“撮合”到电视上去的那位乌兰诺夫。可这个节目的编导和记者,却死于汽车爆炸……乌兰诺夫先生周围的死尸难道不嫌多了一点吗?当然,三具死尸中,只有两具关系很近,而第三具,老实说,离得稍远了点儿,看不出有任何关联,可是,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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