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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是个制片人——您明白吗?我的工作是做片子,它的拷贝应该能使我收回投入的资本,应该能带给我哪怕一丁点儿利润。所以我只知道应当接受谁来做这个工作,才能挽回投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不是那些只想上镜头的演员们。您倒想想看,有这么一位钢铁公司经理朋友来找他,说:让我们用我的矿石炼钢吧,至于说这矿石质量不行,不符合标准,那有什么要紧;至于说这钢铁随后谁都不会买你的,那又有什么;至于说用这钢铁做的机床一礼拜后就垮了,那又有什么要紧,这一切都让它见鬼去吧,我和你一块儿喝过那么多伏特加,一块儿睡过那么多姑娘,所以,买我的矿石吧,要不然,我都没办法给矿工发工资啦。我的处境就和这位经理一模一样。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休想对我指手画脚,要我应当如何和跟谁做电影。”

  他不吭声,停顿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又温和快活起来。

  “我怎么样,啊?简直像方托马斯一样大发雷霆了吧?”

  “不,在这种情况下,更确切的说法是:方托马斯大战斯科伦·雅尔德,因为我毕竟是个警察么。”

  “嗬!好不聪明!我一见面就感觉你有一个电影人的灵魂。得,到此为止吧,我的火也发完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我们聊到哪儿了?”

  “说到您不喜欢那期节目,而且,您也不明白,记者工作究竟有什么用。”

  “是啊是啊!正是这样。老实说,我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和‘素面朝天’节目的交往就是以这样一声尖叫结束的。”

  “那么乌兰诺夫呢?我想听听有关他的详情细节。”

  “乌兰诺夫……”

  多罗甘不再走来走去的了,而是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我觉得他就像个陌生人,如果您能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的话。”

  “我不明白。”娜斯佳老实承认道。

  “在和邦达连科的两次见面中,她向我唠叨了不下一百次,说我不必激动,说他们那位主持人心肠非常好,是一个在所有方面都讨人喜欢的人,他永远不会让客人处于尴尬境地,说什么他非常爱自己的嘉宾,我没有任何理由感到不安。可我看到的都是什么呢?”

  他极富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期待地望着娜斯佳。

  “是什么?”

  “我看到的,是一个不光不爱自己的客人,而且,一般说谁都不爱、什么都不喜欢的人。他只关心一件事——请您原谅——只注意一点。我想说的是:就是那盏灯。他所主持的节目和他们请来的客人,他烦得要命,已经到了什么都不需要的地步了,不但如此,他原来还是个缺乏教养的家伙,直播刚结束,他就站起身走出演播室,连声招呼也不打一个。给人的印象是,是我求他要上节目的,而他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有机会在直播中哇啦哇啦说几句话似的。我需要吗?需要我头脑的事儿还少吗?”

  “您是不是很伤心?”

  “我该怎么跟您说好呢?也是也不是。我已经说过,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所有信息播出去了,而且还播了不止一次,至于说我被人当众侮辱了,像柏油路上的唾沫让人给踩了,那么,我请您相信,的确我对此还不十分习惯。我对这类事已经见得多了。我这一辈子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承受屈辱。在苏联政权下,为了能上我写的剧本,我在‘国家电影制片厂’和‘莫斯科电影制片厂’董事会面前受尽了侮辱。如今,在不发达的资本主义制度下,我在艺术赞助人面前,低首下心、弯腰鞠躬、结结巴巴,要他们相信我想要做的片子一定会好,他们肯定能收回自己的投资。我,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假如我知道我这么做能捞到好处的话,我受屈辱也不觉得惋惜可耻。因此,在这方面,我对这个节目也没有什么非分要求。”

  “可您毕竟还是受到伤害了呀。”

  “是的,我是受了伤害,可我什么都不明白。假如节目没准备好的话,那乌兰诺夫为什么要拉我上直播呢?他为什么要把我涂得花里胡哨,而奥克桑娜却保证说他行为端正、心肠很好呢?是她在骗我吗?又回到了老问题上:为什么?”

  娜斯佳明白了,自己白白把时间浪费在制片人身上了。她原先还以为制片人至少跟乌兰诺夫见过两次了,因此,他能告诉她,在他的同事发生不幸前后,乌兰诺夫究竟有什么变化没有。可闹了半天,他和乌兰诺夫也只有一面之缘,而他所能告诉她的,和她亲眼从电视上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谢谢,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

  她打算走了,可多罗甘却打手势不让她起身。

  “现在,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我要向您公开一个小秘密,您同意吗?”

  “同意。”娜斯佳点头道。她打开烟盒,又取了一支。

  她不想离开这里。和她平常的习惯不同,在这个宽敞的、收拾得不是十分雅致但却非常舒适的客厅里,她觉得很惬意,虽然她以往一直只在两个地方——一是她自己的家里,一是她那间坐落在彼得罗夫卡的办公室里——才会感到惬意和宁静。这次,就连唠唠叨叨、粗喉咙大嗓门的屋主人,也没有使她产生紧张感。可要知道,平常人们说话声音一大,她就感到疲劳,而且,也无法容忍人们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无论如何,她喜欢呆在这里。

  “您不想知道,我是从哪儿知道您喜欢咖啡,并且经常喝咖啡的吗?”

  “您是猜出来的。您不是亲口这么说的么,您是不是撒谎了?”她笑着说。

  “一个从不撒谎的人,不是制片人,而是导演。导演应当开诚布公,因为他是创作者,他应当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传达给观众。如果他不诚实的话,人们就不会相信他,而一个制片人则不同,他可以每时每刻都撒谎,不然他就弄不到拍电影的钱,随后也什么都捞不到手。喏,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一年半以前,就是阿丽娜·瓦兹尼斯被杀时,我在‘天狼’见过您。您当时坐在安全部局长的办公室里喝咖啡。您在那里面坐了很长时间。我好几次往办公室里瞅,每次都见您手里端着的杯子在冒热气,我判断您杯里的咖啡不是刚沏的那碗了,要不早就凉了,而是新沏的。而您面前的烟灰缸里总是放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所以,正如您看到的,我并没有招摇撞骗。”

  “而您喜欢的侦探形象呢,也是撒谎?”

  “您生气了,女主人,”快活的制片人嘿嘿笑了,“货真价实,彻底坦诚。请您告诉我,你和‘天狼’安全部的局长还有联系吗?”

  “和斯塔索夫吗?是呀,当然有。怎么啦?”

  “他的夫人您认得吗?”

  “认得。”

  “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我不明白您这么追问目的何在?”娜斯佳激动地说。

  她立刻就对这位制片人失去了好感。斯塔索夫的夫人塔姬雅娜是个侦查员,要想通过“后门”找她的门路,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我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我想拍一部非常好的侦探片。我想让塔姬雅娜·托米林娜执笔写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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