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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这里也一样,自从普鲁瓦内克老太太过世以后,所有的东西倒的倒,塌的塌。农户不见了,仆人不见了。除了我,乔弗鲁瓦老头,还守着最后一座塔楼!我,从前的击剑教师,从前的军士!你说凄惨不凄惨?”

  “在普鲁瓦内克庄园,一点都不凄惨。”

  “嘿!几堵断墙和到处乱爬的常春藤!”

  “是的,不过,这已经是本地最美的庄园了!”

  对话仍在进行,阿尔梅尔·德·阿尼里斯走到平台上,把鲜花交给乔弗鲁瓦,纳塔莉和马克西姆见过她的背影,稍嫌高大,稍嫌肥胖,衣着和发型都已过时,但是,看上去脸蛋儿漂亮而健康,双颊红润,笑容可人。看到纳塔莉和马克西姆,她说:“请原谅,太太……”

  “小姐,”纳塔莉纠正说。“这位是我的表哥。”

  “请原谅,小姐,”阿尔梅尔小姐接着说,“我不知道有客人在这里。我刚才乱说一气。”

  “她在腰间系上围裙,换了瓶里的花,接着,掸灰尘,整理桌子。”

  马克西姆走近去。

  “您就是德·阿尼里斯小姐,是吗?我们来这里,一是为了参观遗址,二是因为普鲁瓦内克这个名字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几年前,我们在巴黎遇到过一个叫普鲁瓦内克的人。”

  “先生,他不是我们这个家族的人。让·德·普鲁瓦内克在一九一四年九月阵亡。我要告诉您,他是我们家族的最后一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叫普鲁瓦内克这个名字。”

  “那位先生,”马克西姆补充说,“他还自称是王子……我不记得叫什么王子了……”

  阿尔梅尔小姐宣称:“方圆十里之内并不存在什么王子。”

  “不,”乔弗鲁瓦肯定地说,“在让·德·普重瓦内克的头衔当中,有王子这个称号,一天,他整理那个抽屉,他给我看了一张古老的文书,他的先辈有这样称呼的。”

  阿尔梅尔小姐开玩笑地说道:“啊!亲爱的乔弗鲁瓦,你有时候挺糊涂的,有时候也挺啰嗦的。但是一说到你的主人和庄园,你马上就精神了。”

  “可以说,他是我抚养长大的,”老人说。“他的剑术,射击,游泳,马术……都是我一手教会的。唉!他上战场的时候,多好的一个人!”

  “如果他健在的话,现在多大年纪了?”纳塔莉问道。

  “三十二岁……”阿尔梅尔小姐回答说。

  “他高大吗?”……

  “是的,很高大,修长精壮……一个出身高贵的庄园主。”

  “小姐,您是他亲戚吗?”

  “他的未婚妻。”

  §二 伏击

  纳塔莉不禁一颤。

  “啊!您先前是她的未婚妻?”

  “是的,”阿尔梅尔微笑着回答说,“……我现在还是。”

  “怎么会呢?”

  “让在一九一四年八月被俘,两个月以后,他的名字出现在德国人发布的被俘人员死亡者名单上。他母亲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死了。我,我对此并不完全相信。”

  “为什么?”

  “因为他在临别的时候对我说他会回来的。他说:阿尔梅尔,我一有假期,就会从以前被封死的,后来被我打通的这条小路回来的,我会从这扇小门进来,阿尔梅尔,你是我第一个要见的人。喏,他说的就是被大碗柜遮住的小门。小路通到废墟里面很远的地方,一道栅栏把它拦腰切断,让的钥匙藏在一块大石头底下。”

  纳塔莉好像非常慌张。她又问:“因为他答应过回来,您就觉得他的死讯不可靠了吗?”

  “是的,小姐。”

  “您对他那么有信心……”

  “我有十足的信心。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一样。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他都与众不同。这里的农民说他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我不这么认为……

  不过,他总是让我吃惊。”

  “怎么让您吃惊?”

  “我也说不清楚。一种友好的诡计,一种开玩笑,显示事物特别的一面的手段,一种要人相信、别人就相信的天赋吧。是不是这样,乔弗鲁瓦?”

  “我们这个让,绝对是举世无双的。”老管家毫不犹豫地说。

  “话说回来,他就没有缺点吗?”纳塔莉说,她的声音都有点变了。

  阿尔梅尔摇摇头。

  “没有缺点?呵!当然有啦!而且还不少呢,是不是,乔弗鲁瓦?”

  老人表现出很高兴很宽宏的态度,回应说:“那可是无赖一个,小姐,稍不如意就发脾气……爱发火……爱打架。十五岁那年,他已经是这一带淘气鬼里的首领了。他有自己的小船,从海上沿着海岸出去,去果园和养鸡场干偷偷摸摸的勾当。如果有谁不服从他,他可是毫不留情的!偷了多少果子!偷了多少鸡和鸭!一个无赖,真的!不过,也是一个当统帅的材料!”

  “和他的先辈一样。”阿尔梅尔自豪地说,“您看他们的画像。个个都是海盗,都是名垂千古的人物。”

  “他母亲呢?”纳塔莉问道,他们所说的事令她颇感窘迫。“她母亲是怎么说的?”

  “噢!”德·阿尼里斯小姐大声回答说,“可敬的普鲁瓦内克夫人,她痛苦极了。她有好几次真的感到绝望,难过得又是哭,又是一个劲儿地骂他。她实在是太爱他了,做儿子的也懂得劝慰她。他说:妈妈,你说得对,你的儿子真的不成器。不过,你听我说。我这个星期的行为确实像个强盗。我一定用两个星期的时间来将功赎罪。从此,人们只见他出入穷人家的门户,为他们干活,用小推车送去一车车干柴。还有,他真的让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口了!他把母亲拉到列祖列宗的画像前,庄园里的人对他们崇敬有加,他更是不甘人后,对着画像大声说道:我们来说说这些‘海上屠夫’吧(这是当地的说法),并且即兴凑了几句歪诗,开始一一斥责起来:“‘这个保罗·德·普鲁瓦内克,潘波尔的司法总管,征服犹大国,偷鸡又摸狗,掉了脑袋丢了官。’”

  阿尔梅尔说得兴高采烈,令纳塔莉不知如何是好,人们可以猜到,不管让·德·普鲁瓦内克做什么事情,姑娘都会支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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