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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他发现了间谍使用过的那把匕首,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这个男子和企图用匕首刺杀他的那个男子之间究竟有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这件事和十六年前已故的唐德维尔伯爵夫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联系呢?这三个人都干着相同的勾当,那就是从事卖国和间谍活动。保尔对他们这种勾当的不同表现形式都是在无意中碰见的。那么这三个人又是怎样和这同一性质的勾当联系在一起的呢?他们隐蔽的联系方式又是什么样的呢?

  然而主要是伊丽莎白的信给保尔特别沉重的打击。因为年轻的妻子还处在那炮火和枪林弹雨之中;因为她还处于那城堡周围血与火的斗争之中。那里只有得胜者的疯狂和狂热;那里只有燃烧的战火,交战的枪声;那里只有敌人的暴行,人民的痛苦。她年轻,漂亮,几乎是孤身一人,毫无自卫能力!

  她只能呆在那里,因为保尔没有勇气再见到她,也没有勇气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些想法在保尔心里骤然引起了一阵丧气和消沉情绪,但他很快从这些苦恼中走了出来,只身去迎接某种危险,继续把自己那不同寻常的事业进行到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那种曾使他的同伴既感到惊讶又赞叹不已的勇敢精神和顽强毅力把这种事业进行到底。从今以后,他所追求的与其说是死,倒不如说是追求人们体会到的那种不怕死的激情。

  九月六日这个日子终于来到了。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个好得不可思议的日子,就在这一天,部队司令向部队发出了不朽的讲话,最后命令他们向敌人发起进攻。人们非常英勇和痛苦地承受的撤退现在已经结束。几天来他们进行的是以一对二的战斗,没有时间睡觉,也没有时间吃饭,只是竭尽全力地行军,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后来,他们甚至都麻木了,对一切都感觉不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路边的沟里一躺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部队司令讲话了,就是向这些士兵们说话了:“停下休息!向后转!

  现在我们要直接逼近敌人!”他们掉过头,折了回去。

  这些垂死的人又有了活力,情绪也从最低的状态转向高涨,大家都恢复了毅力,他们互相争辩着,好像拯救法国的责任只落在自己一人肩头似的。

  有多少士兵,就有多少崇高的英雄,上级要求他们不战胜便成仁。他们是胜利者。

  在这些最勇敢的人们中,保尔走在最前面,最引人注目。保尔意识到他所做的,所尝试的,以及他所得到的成功,所有这一切都已超过了现实的限度。九月六日,九月七日,九月八日以及从九月十一日至十三日,尽管极度疲劳,尽管不能吃饭,不能睡觉,尽管这一切都达到了一种人们甚至都想象不到人能忍受的极限,但保尔的思想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前进!再前进!

  永远前进!不论是在阴凉处,还是在烈日下;不论是在马思运河边,还是阿尔戈纳走廊地带;当他所在的师被派去增援边境部队时,不论是向北行进,还是向东进军;不论是俯卧,还是在耕地里匍匐前进;不论是站立起来,还是上刺刀;保尔都始终在快速前进,每一步都代表着“解放”,都意味着“胜利”。

  每一步也激发着他的仇恨。啊!他父亲过去憎恨这些人,那是多么有道理!今天,保尔又在根据这些人的行为判断他们:到处都是令人惊讶的蹂躏行为,到处都是荒谬绝伦的灭绝行为;处处是战火,是掠夺,是死亡;人质被枪杀,妇女仅仅是为了供他们取乐而无端地被杀害;教堂,城堡,富人的别墅,穷人的破屋,都无例外地被毁坏殆尽。连废墟本身也遭到了破坏,尸体也遭到鞭挞。

  同这样的敌人进行斗争,是何等快乐啊!保尔所在的团突然减员一半,但他们犹如松开绳子捕获猎物的猎犬群死死地咬住猛兽。随着这头猛兽越来越靠近边境,它好像变得更加凶恶更加可怕了。尽管如此,人们还要向它发起猛攻,希望给它以致命的打击。

  有一天,保尔在两条公路交叉道口的路标上看到以下字样:

  距高维尼:14公里
  距奥纳坎:31.4公里
  距边境线:38.3公里

  啊!高维尼,奥纳坎!他读到这些意想不到的字母时,心里是何等激动!

  平时他专心致志于战斗和其他事情,很少注意到路过之处的地点名称,而常常是由于偶然的情况才使他得悉那些地点名称的。现在他一下子就到了距奥纳坎城堡很近的地方!距高维尼只有十四公里了!法国部队是不是开向那个在一种非常奇怪的情况下被德国人攻占的小要塞高维尼呢?

  昨天。自拂晓就开始了对敌人的进攻,敌人似乎更疯狂地进行着抵抗。

  保尔的上尉派他率领一个班行进至布莱维村,并命令他,如果敌人已撤退,就进村子,但不要再向前推进。那天,保尔在他那个班走过这村子的最后一批房屋后看到了这块路标。

  他感到十分不安,一架单引擎飞机刚刚从这个地区上空飞过。前面可能有埋伏。

  “我们回村子吧,”他说,“我们一边等待,一边设路障。”

  但是,突然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这声音是从已绿化的小山丘的背后传来的。这小山丘正好从高维尼这一侧与公路相交。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楚,保尔很快就辨别出是一辆汽车马达发出的巨大隆隆声,也许是一辆装甲车驶过的声音。

  “你们赶快进入壕沟,”他向手下人喊道,“请你们藏在草堆里,上刺刀!任何人都不许动!”

  他深知这种危险,因为这辆汽车要穿过这个村子,朝连队驻扎地的中心部位冲过去,以制造恐怖,然后可能经另一条路离去。

  保尔飞快地爬上一棵满身裂口的老橡树树干,安稳地坐在树枝中间,这树枝距公路约几米高,正好悬在路面之上。这正是一辆装甲车,它全身披着钢甲,模样奇形怪状,看上去令人生畏,但这是一辆相当老式的装甲车,人们从钢板上面可以看到里面人的头和头盔。

  装甲车在公路上全速前进,随时准备着一旦有情况就冲向目标。车里的人都躬着背,保尔数了一下,有半打人,两挺机枪的枪口突出在车身之外。

  保尔把枪托抵在肩上,瞄准了驾驶员。那是一个肥胖的日耳曼人,脸色鲜红,好像涂上了薄薄一层血似的。接着,他沉着地等待了一个合适的时间,扣动了扳机。

  “冲啊!小伙子们!”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从树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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