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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顺便问一句,站在我背后的这位先生该不会朝我脑袋上猛击一下吧?”柯托夫友好地微微一笑。“我是高级研究员,科学博士,脑袋可是我的工作器官。真不凑巧,这里聚集了一大堆证人,要说我进行反抗或是侮辱各位,这种谎话是通不过的。”

  管段民警逐页翻看身份证,仿佛头一次见到似的。

  “那么您在哪儿工作,格里戈利·达维多维奇?”民警问道,“为什么身份证里没有相应的记载?”

  “我在硬质合金科研所工作,”柯托夫答道。“目前在休假,挣点外快,因为工资发不出来,身份证里的记载可不是我自己写上去的。”

  “缠住人家好人不放!你们几个家伙养得这么肥,自己每个月领到工资了吧?”篱笆外面的女人说道。

  穿便衣的人从民警手上拿过身份证还给柯托夫,跟他使个眼色,显得很近乎。

  “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科学家也得挖地。”

  “挖了一个星期,有两袋归我,够吃好久了,”柯托夫友好地答道。他已经毫不怀疑,查验证件确与花匠失踪有关。“明天吃午饭时我就回家。”

  周围的人看见不会出什么乱子,开始往各自的菜地走去。中尉顿时精神一振,小声说道:“我马上揍你这犹太科学家一顿。”

  “决不可能,”柯托夫笑了起来。“他们很聪明,”他点头指了指两个穿便服的人说,“不会让你这么干。”

  “格里戈利·达维多维奇,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您对我们的工作观察得过于仔细了,”穿便服的人边说边向篱笆门走去。

  “而您,视察员先生,作为身份证查验人员,您身上的装备份量太重了,”柯托夫碰了碰侦查员的左肋,那里是一支手枪。

  “怎么,是自己人?”侦查员停住脚步。

  “我的弟弟干这一行,所以我略懂一点。看得出你们是在查找什么重要人物,带上管段民警作个幌子。”

  “那么,您明天就要背上两袋土豆走了?”侦查员若有所思地说。“再住上一星期不行吗?”

  “不行啊,土豆全都挖完了,再说夫人即将分娩,该回家了,”柯托夫道歉似的答道。“不然的话我总是乐意给弟弟的同事帮忙。”

  “您没见过对面花园里的主人吗?”

  “花开得漂亮极了,每天上午有一辆汽车来运花,”柯托夫爽快地答道。“有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在那儿干活,可这跟我不相干,兴许就是主人吧。”

  “别瞎说,那是彼佳,本地的酒鬼,来给主人帮忙,在花地里培土、浇水,”站在稍远处的叶卡捷琳娜插嘴说。

  民警当局的人一来女主人就吓坏了,因为上面有严格指示,可是她收了房客没去登记,像是请了个雇工,不过村里谁都知道,她有时连买瓶酒的钱都不够。看见他们谈完了,平安无事,叶卡捷琳娜这才开口。她本来还想说她跟房客根本没有谈什么付报酬的事,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那人叫爱季克①,自己有一辆‘莫斯科人’汽车,眼下喝酒取乐去了,”她的口气像个权威人士。

  【①爱德华的小名。】

  “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吗?”一个侦查员接过话茬。

  “有哇!”叶卡捷琳娜拍了拍手说,“天生就是个到处逛荡的猫。在花地里摆弄啊,摆弄啊,可是一沾上酒杯,用链子都拴不住。”

  另一个侦查员在篱笆门口跟几个邻居小声交谈了一阵,返身回来,点点头说:“过两天就会回来,据说他有这么个规律,逛荡一个星期又回家来。”他转身对柯托夫说:“你这位亲爱的先生太沉着了,这不是好兆头,我可不喜欢,”说着对准柯托夫的肚子就是一拳。

  格里戈利已经看见他一拳打来,轻易地就可以闪开或挡住,但他不想让人看出他训练有素,因此只是绷紧肌肉,等那重重的一拳击向腹部时稍早一点弯下腰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叶卡捷琳娜大声叫了起来。另一个侦查员抓住那人的袖子,让他转向篱笆门一边。

  “你他妈的自找麻烦哪?”

  “这个犹太丑八怪,干吗要硬充好汉?”

  “走吧,走吧,我马上报告少校你当众干些什么蠢事,让他教训教训你,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动手,什么地方不行。”

  柯托夫装模作样地跪在地上,又爬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台阶上。

  “行了!我明天傍晚就走。这样休假对我只有害处。”

  “怎么说好呢,格里戈利,我本来就欠你的情。”女主人给他倒了一杯家酿白酒,又切了一块醃肥膘肉。“他们是警察,无法无天。我原先不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可是你身强力壮,干起活来手脚又灵活。”

  柯托夫吃完喝完,说是去干草棚里打个盹儿。有许多事情要周密考虑并作出决定。两个侦查员显然不是当地的,装出憨头憨脑的样子,对伊夫列夫不在家感到焦急不安。可是那人在法庭上已经提供了证词,判决也下来了,作为证人他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又怎么得知伊夫列夫失踪,而对面的菜园里则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呢?这就是说,判决归判决,可是他们心里不安稳。于是临时雇用了哪个邻居,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立即报告。多半是那个贪杯的彼佳,两瓶伏特加就把他买通了。既然他们感到不安,买通了情报员,那就是说事情真的不是那样。但不知他们监视的是所有证人还是伊夫列夫一人?要是所有证人都监视,那倒不要紧;要是只监视伊夫列夫一人,那就意味着他在某一时刻表现欠佳,有可能悄悄把他干掉,再推到凶恶的车臣人头上。

  应当向古罗夫报告,上校呆在上头,看得更清楚。天黑以后,柯托夫收拾好背囊,轻手轻脚来到街上,向车站走去。假若他们要收拾伊夫列夫,那只有夜里才行,柯托夫想着在路边一棵砍倒的树上坐下来。那样一来,我挖一个星期的菜地算是白挖了,等我明天早晨通知古罗夫时,火车已经开走了。要说偏偏就在今天夜里出事,可能性倒也不大,再说那两个侦查员也是白天才露面。可是什么都有可能,还是等到天亮吧。

  他在砍倒的树后躺下来打盹,星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渐渐隐没,夜色更暗了。经验丰富的侦查员知道。再过半小时天就开始亮了。远处一列火车正在照例轰隆轰隆地行驶,就在这时传来汽车马达沉重的突突声。这是公家的车,柯托夫心想,私人汽车都是血汗挣来的,车主不会把它糟蹋到这种地步。他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见汽车越来越近,车内座位较高。什么牌子看不清,但肯定不是“莫斯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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