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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几个高加索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议论起来,各自讲不同的语言,有时也夹杂几句俄语。

  “嗯,怎么样?”当古罗夫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点饮料时,斯坦尼斯拉夫问道。

  “一些人撒谎竟到了信口雌黄的程度,真令人惊讶。”古罗夫说。

  “只有你惊讶,大多数人都习惯了。”

  “俄罗斯人也撒谎,指着老娘发誓,可他们至少不会每时每刻侈谈什么人格。这些人的言行就好像不是他们来找我帮忙,而是我有什么事恳求他们。他们试图让我相信,控制市场、供货站和大多数售货亭的不是他们,而是被莫斯科惯坏了的高加索青年。”

  “既然是这样,咱们别理他们,”斯坦尼斯拉夫很想得开,“判处死刑的小伙子可是他们的人。”

  “不错,但作出判决的是俄罗斯的法院。再说呢,斯坦尼斯拉夫,我给你许诺过前面的路只会像地毯一样平坦吗?主要的是我们为车臣的屠杀感到内疚。”古罗夫看了沙尔瓦一眼,站起身来。“我马上去让他们把思想端正过来。”

  密探在桌边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冷冷地嚼着又酸又涩的高加索香菜,一言不发。

  “我们不明白,列夫·伊凡诺维奇,您干嘛需要铁木尔近亲的名单,”里纳特用手按住一张纸片,说道,“他们全都是受人尊敬的人,不可能有任何——”

  “你真叫我心烦,谢卡!”古罗夫打断他的话。“全都受人尊敬?请问,住在车臣的人不受人尊敬吗?你们总是说得那么漂亮。你们叫我来,你们需要我,可你们老是跟我谈什么人格,而且老是撒谎。”

  两个阿塞拜疆人从桌边站了起来。他们相貌相似,好像孪生兄弟一样,两个人都个子不高,身体健壮,乌黑油亮的头发已有几丝斑白,两眼充满了怒火。

  “走吧,判了死刑的小伙子反正不是你们一族,干嘛要受这个蛮不讲礼的俄罗斯人的气?”古罗夫冷笑道。

  沙尔瓦把手掌按在古罗夫的手上,小声说:“列夫·伊凡诺维奇,别平白无故地叫人受委屈。”

  “你们也太容易受委屈了,”古罗夫推开沙尔瓦的手,“梅利克,你说完了再走,请问,有两个咱们都熟悉的市场,难道不是由你控制的吗?难道是那些从老巢里飞出来,在莫斯科痛饮伏特加,玩俄罗斯姑娘,不听头脑聪明、品行端正的父辈的话的轻佻放荡的毛孩子吗?你坐下,拉菲兹,”密探向另一个阿塞拜疆人挥了挥手,“待会儿我对你也要说两句。那么,你们是受人尊敬的莫斯科商人,跟年轻人的放纵行为无关?要是我古罗夫上校不理睬铁木尔,让他被人枪毙,而我则一心一意管管你们的事呢?要是我带上你们无法收买的我自己的人,来证明谁是这些年轻人的头目呢?你们知不知道,受人尊敬的先生们,你们很快就会蹲监狱?我注销你们在莫斯科的户口,法院没收你们的全部财产,等你们服满刑期、一贫如洗回到家乡时,你们就决不会受人尊敬了。”

  所有的人都齐声嚷了起来,古罗夫自然一句也没有听懂,他抬高嗓音说:“行了,我们是来解决另一个问题的。我这么说只不过是叫你们少吹嘘什么人格。里纳特,你不明白我干嘛需要铁木尔近亲的名单。那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需要,这全是你们需要的,当然啰,假如你们想作点努力救这小伙子的话。至于我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这跟你们毫不相干。假如你里纳特了解我所了解的情况,你就不会去求公爵,沙尔瓦也不会急匆匆地赶到我那儿去,好像有人用开水烫了他的肥屁股似的。”

  “您这话太不礼貌了,列夫·伊凡诺维奇。”公爵责备地说。

  “忍着点儿。我不是也忍着你们么?而且要去冒险的是我和别的俄罗斯人。你们记住,要是我们的谈话泄露出去,一些受人尊敬的人就会割断另一些受人尊敬的人的喉咙。请仔细听我说,照我的话去做,就像听从真主的意愿一样。”

  古罗夫住了嘴,把唯一的一杯酒喝完,点燃了香烟。

  “那么,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他正在迈出万里长征第一步。“我对你们的名单不感兴趣。你们分头去找找这些人。沙尔瓦竭力要激起我的怜悯之心,他说这些人在格罗兹尼。这是撒谎。眼下有钱的人不会住在格罗兹尼。你们去他们住的地方把他们找到,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他们带到莫斯科来。你们分头干,也分头把他们带来,必要时雇几个人。到了这里给他们照个相,也是分头照,只跟我和你们中间的一个人一起。照相用“拍立得”①照相机,只要一张。沙尔瓦,你严格注意,只要一张。照片交给我,你们自己把自己的产业整顿一下。把二道贩子、敲诈勒索的匪徒和流氓无赖通通赶走。就这些。感谢殷勤款待。我走了。”

  【①一种可以立即取出照片的快速照相机,—译“宝丽来”。】

  古罗夫起身离开时,在座的几个人都默默站起来,但古罗夫看都不看一眼。两个密探在更衣室穿上外套,这时沙尔瓦从餐厅里走出来,他似乎瘦了一点,个子也矮了一些。

  “谢谢您,列夫·伊凡诺维奇,不过您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我?”古罗夫看了他一眼,当真有些迷惑不解。“斯坦尼斯拉夫,你说说看!”

  “您并不冷酷无情,但也远远不是人见人爱,列夫·伊凡诺维奇。”斯坦尼斯拉夫给头儿开了大门。

  “那么我们的办事处也不是玩具商店。沙尔瓦,两天之内,最多三天,把这件事办完。另外……”古罗夫把公爵带出咖啡馆。“在俄罗斯,最好在乌拉尔以东找些朋友,必须是俄罗斯人,把铁木尔的亲属藏在他们那儿。”

  “为什么必须是俄罗斯人?”公爵感到惊讶。

  “因为你们彼此之间全都有亲属关系,舌头也都很长。一个老太婆写信告诉另一个老太婆,另一个又告诉她的邻居。到时候这些人就变成尸首了。”

  沙尔瓦转身进了咖啡馆,古罗夫和斯坦尼斯拉夫钻进“梅尔谢杰斯”坐下,汽车旁出现了一个穿着外套、戴着风帽的人影。

  “一切正常吧?祝二位一路平安。”

  克里亚奇科把车窗放低一点,问道:“我是不是该付点钱?”

  “根本不用。随时欢迎二位光临。”

  “不管怎么说,有钱才能办事。”斯坦尼斯拉夫开动了汽车。“谈判进行得怎么样?”

  “够水平,”古罗夫嘟囔道,“犯人准是哪个人的儿子,要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他们才懒得动弹。”

  “显然是这样,”斯坦尼斯拉夫点了点头。“那么我明儿一早就去彼得罗夫卡,摸清证人的情况。”

  “我去检察院,设法让他们把格奥尔吉·图林放出来。他没能打死我,杀人未遂的事我没吭声,这人只剩下收藏武器一条罪名。他是俄罗斯军官,在阿富汗打过仗,得过几枚勋章,因非法收藏枪支让他坐牢是不公正的。”

  “要是他把你打死了呢?”斯坦尼斯拉夫这话更多的是问他自己,而不是古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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