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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德威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皱着眉头深思。

  “你呢?德威特先生。”雷恩含笑问。

  “我想我也不明白这把砂糖所代表的正确意思,”证券商边想边说,“但有一点似乎很明显,这应该是,死者试图指出凶手身份所留下的线索。”

  “太棒了!”雷恩高呼,“百分之百正确,德威特先生,非常非常好。但作为线索的砂糖代表什么?这……哦,是否死者想借此指出,杀他的人——当然这个推断是看起来最荒唐的一种——是个嗜食甜食的人吗?或者,代表凶手是个糖尿病患者?这也不怎么对劲。当然,这样的解释我无法满意,因为这个线索无疑是留给警方的,较合理的想法是,应该和警察惯常的训练以及所处理的事物有较直接的关系,如此死者所拚命留下的线索才较有机会成立。因此,除了上述两种解释外,砂糖总还意味着什么——砂糖从形状上来看它像什么?呃,它是一种白色的结晶物体——于是,我写信给维也纳警察局长,当然,砂糖可能意指杀人者是个糖尿病患者;但更可能的解释是,凶手是个吸食可卡因的毒犯。”

  众人仍目瞪口呆,德威特轻轻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笑起来,“可卡因,对对!白色、结晶物、粉末!”

  “这个被捕的嫌疑犯,”雷恩说,“正是我们这里惯称的毒虫。维也纳警方因此透过这里的警方给我正式的回复,当然也极客气地满是一些谬赞之语,这不必提也不值一提。

  “我认为,这个解释只是最简单最基本的一种。在这件谋杀案中,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死者临死前所展现那种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他没办法也没时间在那一刻像平常人一样思考、一样行动,而是面对死亡,某种特殊的力量引发他脑中一闪的灵光,让他能在那不容延迟的一刻,生死一搏,成功留下这个指明凶手身份的线索。因此,我们可以明白——在生命结束那个弹指之时,人类心灵所爆发出的瞬间力量,多么神奇强大而几乎可说是无限的。”

  “我想,这百分之百真实。”德威特说,“真是有趣极了的一个故事,雷恩先生,您谦称您的洞见只是最寻常最基本的推断,这我无法苟同,我认为,只有您了不起的才能和眼光,才能如此穿透事物的表象,直触真正的核心。”

  “您要是住维也纳,一定会帮他们弄清更多的谜团。”亚罕也说。

  北柏根站已过,消失在背后的黑幕之中。

  雷恩叹了口气,“我常这么想,如果说被谋杀的人,都能留下某种信息,让我们能沿此追踪凶手,不管这个信息如何隐晦不明,这样,在犯罪和因果报应之间,必将更为牢靠,而且简单易行。”

  “不管如何隐晦不明?真的吗?”布鲁克质疑。

  “当然是真的,布鲁克先生,任何信息都比完全没有信息强。”

  这时,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男人,帽子压低遮着双眼,脸色苍白且痛苦不堪,他从车厢前端走进来,步履踉跄地扑向谈话的四个人。他似乎有点站不稳,全身倚靠在列车座椅的绿色格子靠背上,随着列车的颠动摇晃着,很慢地盯着四个人中的德威特。

  雷恩住了嘴,困惑地抬眼看着这位不速客,德威特厌恶地说:“柯林斯。”雷恩的眼中一下子流露出兴趣的光彩。

  布鲁克说:“你喝醉了,柯林斯,想干什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讼棍,”柯林斯粗暴地说,他的双眼血红欲滴而且满是怨恨,焦点始终锁在德威特一人身上。“德威特,”他极力想说得文明些,“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他把帽子往上推,努力扮出一个和悦的笑脸,但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极恶心的嘲讽笑容,德威特则可怜兼可厌地回答他。

  两人相视交谈时,雷恩的眼光从柯林斯痛苦的脸扫到德威特凛然的脸,交替不休。

  “听着,柯林斯,”德威特以颇亲切的声调耐心说话,“我一再告诉你,这件事我完全无能为力,原因也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可理喻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已严重打扰了别人的私人聚会?像个汉子赶快离开吧!”

  柯林斯紧绷的嘴垮了下来,血红的双眼一下子漾满泪水淹了开来。“听我说,德威特,”他微弱地说,“你一定得跟我谈谈,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德威特,这是……这是关乎生死的,”德威特露出踌躇之色,众人更是目不转睛看着柯林斯,这个人的惨状和最无法示人的人性全赤裸裸摊在眼前。柯林斯察觉了德威特的动摇,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想紧紧地握住这一丝机会,他急切万分地说:“我保证,我发誓,如果你再给我一次私下谈话的机会,我绝不会再来打扰你……就这一次,拜托你,德威特,我拜托你!”

  德威特冷静地盯住他,“你说真的吗?柯林斯?以后不会再打扰我是吗?再不会像现在这样找我麻烦是吗?”

  “是是!我一千一万个保证!”希望的火焰在血红的眼中熊熊燃起,几乎是到了恐怖的地步。德威特一叹,站了起来,向三人致个歉,于是,这一对冤家对头往车厢后走去。

  德威特低头不语,柯林斯则如连珠炮一般大声讲个不停,双手飞舞、解释再三,而且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地盯着德威特避开的木然脸孔——正待跨出车厢门的德威特忽然想起什么,把滔滔不绝的柯林斯留在原地,回到三个友人的座位边来。

  证券商伸手到他心口的背心口袋里,取出他负责购买的一迭单程票,他自己的新回数票则放回原处,单程票递给亚罕。“富兰克,车票还是放你这儿保险些,”他说,“我不晓得这场瘟疫得搞多久,列车员可能这期间来查票。”

  亚罕点点头收下,德威特交代完又往车后走。那头,柯林斯奄奄一息呆立着,德威特一到,他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急急地争辩着。两人穿过车厢门进了最末一节车厢。在他们刚跳入未节车厢时,从这节车厢还能短暂瞥见两人,跟着,雷恩他们看到柯林斯和德威特继续前行,消失在黑暗的末节车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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