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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埃勒里再次穿过昏暗的村落,直奔仓库而去。他无需钥匙,仓库门仅仅为了防止夜间动物的袭扰而插上了插销,埃勒里很容易就拉开插销,直入其中。

  他感觉这个仓库似乎很长时间疏于打扫了,一股恶臭充溢其间。他们最好尽快选一个新的保管员来,不然这里就要变成坟墓了。他不得不拼命把注意力拉扯回来,集中寻找他的目标。

  他开亮手电筒,在水罐、铁桶和货架之间上下寻视良久,终于在架子上找到了摆放锤子的地方。

  那里只有三把锤子。他把手帕蒙在手上,逐个拿起那些锤子观察。有两把是新的,而另一把具有明显的使用过的迹象。

  这是不是那把真正做过杀人凶器的锤子?埃勒里问自己。如果是,有人在谋杀后调换了锤子——洗去沾染上的斯托里凯的血迹,把它放到这个货架上,与另外那些新的摆在一起;拿走了一把新的锤子,蘸上受害者尚未干结的鲜血,放在了尸体旁边……

  可是,为什么?调换锤子与老师设计的圈套(无疑,老师意识到在某些环节上需要设置误导的圈套)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

  埃勒里任这些思路在他头脑中横冲直撞,直到他感到眩晕和恶心……

  他回到住处,拿着两把锤子,联想起中世纪初期武士身上两把显示他们军阶的佩剑;那时候真正的比武禁用刀剑,两军厮杀的时候使用的却是“战褪”——也就是一种粗大的木棒,或者是其他古怪而又没用的东西。

  他打开工具包着手工作。检查过从仓库拿来的锤子,他发现了锤柄上的指纹。那是两个人的指纹,正如他怀疑的那样。然后,他心怀恐惧地取出第十五套指纹,把它跟锤柄上的相互对比。

  当他弄清了那些指纹出自何人,那些错位的线索终于拚拢了,这使他感到空前的恶心。

  那天夜里,埃勒里第二次进入了老师的寝室。这里一切如前。老师仍然一动不动,仍然平静无扰。难道他让自己进入了某种神秘的境界?

  但是当埃勒里郑重宣布他得出的结论(这何等困难!)时,老师立即做出了回答,而且两人之间的交流竟然渐渐变成了一种漫谈,在简陋、昏暗的斗室内,他们的倾谈看上去就像一种宗教仪式。

  “是您,老师,割掉了自己长袍上的纽扣,塞在了死人手里。”

  “是的。”

  “是您,把杀人凶器清洗干净,放在了仓库里,拿回一把新的锤子,蘸上血迹,放在尸体旁边。”

  “是的。”

  “您招摇而出,让陶工为您制作一只新陶罐,让织工为您补缝新的钮扣,都是在故意制造误导的线索。”

  “是的。”

  “您希望我发现那些针对您,而不是针对其他人的证据。”

  “是的。”

  埃勒里调集全部力量,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老师,看在上天的分上,为什么?”

  “因为它已经写出来了。”老师说。

  “写出来了,写出来了?”

  “‘写出来了,写出来了!’所有这些事情不是都写出来了么?”

  埃勒里似乎看到老师唇边泄露的一丝微笑。

  “它或许写在那部丢过的书上;或许写在将要面世的书上;或许写在大地—这本巨著之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已经、正在或必将书写在这块大地上。”

  “老师,咱们不如说点我能理解的事情吧,”

  埃勒里叫道,“现在我能理解的就是您希望承受谋杀斯托里凯的惩罚——也就是说,您希望被宣判有罪。是这样吗?”

  老人平静地说:“我是有罪过。”

  “但绝不是亲手打击并杀死那个歹徒的罪过!”

  老人依旧从容平静。他叹了口气说:“的确,不是那挥舞利器之罪。”

  “可是您把那个挥舞利器的真凶隐藏起来了!”

  老师又一次迟疑片刻而没有立即回答,然后又一次叹息,最后他又一次如是说:“是这样的,埃尔罗伊。”

  “所以您知道是谁杀死了斯托里凯?”

  他点了点尊贵的头:“这件事将会这样结束,这是写下的。”

  “这我搞不懂,老师。我知道的就是,在那个真正的凶器——那把夺去了斯托里凯性命的锤子上,我发现了行凶者的指纹。那是——要我说出那个名字吗?”

  “说或者不说,这世界是有数的。”

  “世界不会说,但我必须说出来。斯托里凯是被继承人杀死的。”

  这时,老人第一次抬起双眼注视埃勒里的脸。“埃尔罗伊,”他说,“你到奎南来之前,我并不懂得什么指纹不指纹的。但是我知道——继承人握过那把锤子。出于某种超乎我智识之外的神秘直觉,我担心它会泄露真相,而如果换一把锤子出现在尸体旁边,那孩子就能安全了。所以我把原来那个清洗干净,在现场放了一把我的手摸过的锤子。尽管我应该清楚,欺骗的勾当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并非如此,老人,埃勒里不已察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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