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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老师思忖了片刻。“我想我先前说过是这样的。不过我是忘了——是有一个的。那件事发生在大约四十年前,在陶工和他的助手们有一次到沙淇里去的时候,他们去采那种特殊的粘土,要用来做我们放卷轴祈祷书的罐子。他们发现沙地上躺着一个人,那是在奎南北边很远的地方。那人几乎已经没气儿了。我们把生命看得很神圣,所以陶工不顾我们法律的规定,把他带了回来,然后经过护理,他恢复了健康。结果,这件事没有产生任何危害,因为,在沙漠中经历的磨难把他对过去的记忆全抹掉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这样,我们用我们的信仰和法律教育他,而他作为我们当中的一分子,在奎南度过了他的余生。我早就很少想到他是个外来人了。

  他多少年前就死了。”

  七十年当中惟一一个闯入者,而他的过去还是一片空白!这儿的人们知道外界的事情吗?显然了解得极少。中间隔着很长时间’,老师或保管员,偶尔会在奥托·施米特的商店或那儿附近,看到一辆像“埃尔罗伊”开着的那种不用牲口拉的车子,当然,若干年当中,人们时而也会瞥见几回那种飞行的机器在遥远的天空中发出雷一般的轰响,但关于历史事件……老人摇了摇头。

  即便是他,身为老师,又是山谷里年纪最大和最有学问的人,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想知道。

  “你还记得内战①吗?”埃勒里问。

  〔①南北战争中的北军。〕

  那晒黑的额头堪紧了。“那次是要对付”——

  他停顿一下,好像对要说出的那个词不熟似的——“那些士兵吧?就是穿蓝色衣服的那些人?我当时还很小……只是模模糊糊记得有许多穿蓝衣服的人们排着队走过去……好多人在大声叫喊……听父亲说这些士兵是从那场叛乱里回来的……”

  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老人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很显然,对于在一代人的时间里第二次发生的、并且眼下正在进行着的这场全球战争,他同样毫无所知。奥托·施米特没有说起过吗?老人摇摇头。

  “我不跟他谈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他认为我们是不开化的野人,是隐居者,而且对我们公社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崇尚真实的,但是,奎南一定要隐藏起来让世人不知道。”

  对于战争,老师显得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并且对于他和他的人们天天都在违反着的许多美国法律,也似乎所知甚少,更不必说州的法律了。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这是埃勒里根据老师的讲述,以及后来根据记史人的档案室里他能查阅到的稀少的资料,拼合串接起来的……

  而正当他在研究记史人的资料(他想从其中找到一些与约瑟夫斯或普林尼有关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记史人对这两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一点点朦胧的印象也没有)的时候,他才忽然记起来了:约瑟夫斯和老普林尼两人,都曾经在他们的著作中写到过起源于公元前二世纪的一个叫做艾赛尼派①的宗教团体——那么,既然想到这儿了,也就想起了公元一世纪亚历山大里亚城的犹太哲学家斐洛,他也曾记述过他那个时代埃及的一个非基督教的苦行主义教派,他称其为特拉普提派①。

  〔①艾赛尼派(Essence),自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1世纪末流行于巴勒斯坦的一个教派。〕

  〔①特拉普提派Therapeutae,犹太教一苦修派别,与艾赛尼派相似。〕

  艾赛尼派实行严格的公有制,在清洁方面一丝不苟—是像奎南人这样经常性地和仪式性地洗灌吗?艾赛尼派厌恶说谎、贪婪、欺诈,他们靠畜牧业和农业活动以及手工业来维持生存。

  奎南这一派有没有可能是从古代的艾赛尼派传下来的呢?不过二者还是有些重要的区别:艾赛尼派是戒除婚姻关系的,他们还遣责奴隶制。

  埃勒里困惑地思忖着。在两千多年的漫漫历程中,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的文字记载少得可怜,他们要承受散居在一个基督徒和穆斯林迅猛增加的世界上的种种压力,他们的惯例和习俗,甚至信仰,都很有可能遗失或变异……这是可能的,不过没人能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

  “奎南一定要隐藏起来让世人不知道……”就是说,这隐秘的山谷自成一个世界,可以安心地保持着自身的纯净,不会受到来自外界的污染。

  可是现在,它的纯净受到了来自内部的污染的威胁。

  公社里某个人偷偷摸摸、诡计多端地复制了老师那把开圣室门的钥匙。为什么?肯定有一个重大而不可抗拒的理由,因为,这个行为不仅是奎南差不多两代人的时间里的头一次犯罪,而且,跟五十年前贝尔亚那次偷布不一样,这个行为犯了盗窃圣物的亵渎罪。

  仅仅出于对那圣室的好奇心——只因那是禁地,便萌生了想进去看看的反常冲动?有可能,但不太像。面对强大而有力的禁忌,单单是好奇,很难诱使一个奎南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通过可敬的老师房间的一道窄缝儿似的窗户去钓取圣室门的钥匙,给钥匙做蜂蜡印模,再还回钥匙,然后再用那模子做复制。

  不,一定有更实在的理由。

  偷窃?但偷什么呢?那两罐子祈祷书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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