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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老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猜。不知道反而好多了。我们全都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噢不,我们不能,”菲利普说。“这正是你错的地方,亲爱的。已经开始腐败了。”

  “你是什么意思?”

  “呃,拿海斯特和她的年轻人来说——热切、年轻的唐纳德医生。好青年,认真,却在担心。他并不真的认为是她干的——但是他并不真的确定不是她于的!因此他焦虑地看着她,在他认为她不注意的时候。但是她是注意到了,因此就这么一回事!也许确实是她干的——你比我清楚——但是如果不是她干的,她又能拿她的年轻人怎么办?不停的说:

  “请相信我,不是我?不过反正她是会这样说没错。”

  “真是的,菲利普,我认为你是在想象。”

  “你却完全无法想象,波丽。再来说到可怜的老里奥。跟关妲的结婚钟声正在逐渐消失到远方去,她非常心烦,难道你没注意到?”

  “我真的不明白父亲在他那种年纪还想再结婚干什么。”

  “他倒是明白!但是他也明白任何他跟关妲相恋的暗示都足以构成他们俩一级谋杀的动机罪名。难堪!”

  “认为父亲谋杀了母亲真是捕风捉影!”玛丽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会,会发生。看看报纸。”

  “我们这种人不会。”

  “谋杀可是不势利眼的,波丽。再来是麦可,是有什么在腐蚀他没错。他是个怪异,充满怨气的少年。蒂娜看起来好像没问题,不担心,不受影响。但是她有一张道地的扑克脸。再来是可怜的老克斯蒂——”

  玛丽脸上微微出现生气。

  “这可能是个解答!”

  “克斯蒂?”

  “是的,毕竟,她是外国人。而且我相信她过去一两年患了非常严重的头痛症……看来她比我们任何一个有可能多了。”

  “可怜的家伙,”菲利普说,“难道你不明白这正是她在对她自己说?说我们全都同意是她干的?为了方便。因为她不是家人之一。难道你看不出她今天晚上担心死了?她的处境虽和海斯特一样,她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对我们大家说‘我真的没有杀死我的朋友和雇主’?这样说有什么分量?或许对她来说,处境比任何其他人更糟……因为她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会在心里仔细想过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她投给你母亲的生气眼光——想着这一切都会被记起来而对她不利。无助地证明她的无辜。”

  “我真希望你冷静下来,菲。毕竟,我们又能怎么样?”

  “只有尽力查明真相。”

  “可是那怎么可能?”

  “可能有一些方法,我倒想试试看。”

  玛丽显得不安。

  “什么样的方法?”

  “噢,说一些话——观察别人的反应——是可以想出一些话来”——他停顿下来,他的心思运转着——“一些对有罪的人具有意义的话,但是对无辜的人来说无意义……”他再度沉默下来,忙着在心里想主意。他抬起头来说:“难道你不想帮助无辜的人,玛丽?”

  “不。”爆炸性的一声。她过来跪在他的轮椅旁。“我不想要你扯进这一切里,菲。不要开始说一些话设下陷阱。不要去管它。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去管它!”

  菲利普双盾上扬。

  “好——吧。”他说。他一手搁在平滑的金头发上。

  麦可·阿吉尔躺着睡不着,凝视着一片漆黑。

  他的心思不停地绕着过去打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松鼠一般,为什么他无法把过去的一切忘掉?为什么他得一辈子拖着过去的包袱?那一切到底有什么重要?为什么他得记得这么清楚、伦敦贫民区那个闷不通风,讨厌的房间,还有他“我们的麦可”随意、令人亢奋的气氛!街道上的欢乐!团结起来对抗其他的男孩!他母亲亮丽的金发(廉价的洗发精,他成年以后猜想),她痛打他一顿时的突发性怒气,(杜松子酒,当然!)还有她心情好时的狂欢。有鱼有薯条的可爱晚餐,而且她会唱歌——多情的民谣。有时候他们会去看电影。总是有一些“叔叔”,当然——他总是得那样称呼他们。他自己的爸爸在他能记得他之前就出走了……但是他母亲受不了当天过夜的“叔叔”碰他一下。“不要动我们麦可,”她会说。

  然后是战争的兴奋。期待希特勒的轰炸机——不见炸弹的警报声。呼啸的迫击炮声。躲到地下铁道去过夜。好玩!整条街的人都在那里,带着三明治和瓶瓶罐罐的汽水饮料。整个晚上火车忙着进进出出。那才是生活,那!身处各种事情当中!

  然后他来到这里——来到乡下。一个像死了一般什么鸟事都没发生过的地方!

  “你会回来的,亲爱的,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他母亲说过,但是说得像不是真的一样轻率。她好像不关心他离开。而且为什么她不来?多的是街上的小孩跟他们妈妈一起撤退。但是他母亲不想走。她要到北方(跟当时的“叔叔”一起,哈利“叔叔”)的军火厂去工作。

  他应该当时就知道了,尽管她深情的道别。她并不真的关心……杜松子酒,他想,才是她关心的一切,杜松子酒和那些“叔叔”……而他来到了这里,被“俘虏”来了,吃着没有味道、不熟悉的东西;不可思议的,六点就上床,在吃下可笑的牛奶和饼干晚餐之后,躺着睡不着,哭,头埋在毯子里,哭着要妈妈和回家。

  是那个女人!她得到了他不放他走。说一大堆娘娘腔的话。老是要他玩一些可笑的游戏。对他有所要求。要求他决心不给她的东西。“没关系,他会等,他会耐心的等!然后有一天——极为美好的一天,他会回家,回到街道上去,那些小男孩,壮观的红色巴士还有地下铁,鱼和薯条,来往的汽车和附近地区的小猫——他的心思渴望地绕着这一切欢乐打转。他必须等待,战争不可能继续下去。他被困在这个可笑的地方,而炸弹却落遍了伦敦,而且半个伦敦都着了火!一定是很壮观的火景,而有人被炸死,房屋被炸毁了。

  他在心中看见这一切壮观的鲜明彩色画面。

  没关系,战争结束他就可以回家去找妈妈了。她会惊讶的看见他长大了。

  麦可·阿吉尔在黑暗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战争结束了。他们打垮了希特勒和墨索……有些孩子回家去了。快了……而“她”从伦敦回来,说他将留在阳岬做她的孩子……

  他说:“我妈妈呢?是不是被炸弹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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