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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二十章

  第二天下午,一辆汽车的声音隐约传入人们的耳鼓。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十分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便看到,那辆汽车正弯来弯去地穿过沙漠,向土丘开来。

  “参观的,”他满怀敌意地说,“而且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来的。东北角上那个油漆的玫瑰花形的构造,正在用醋酸纤维素进行处理,我得去照管那儿的工作。这些人准是从巴格达来的几个白痴,整天没完没了地说这道那的,而且还想要我们带他们到处看看。”

  “维多利亚干这件事最合适了,”理查德说,“你听见了吗,维多利亚?你去带他们转一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可能把什么都说错了,”维多利亚说,“我的确很没有经验。”

  “我觉得你于得挺不错的,”理查德高高兴兴地说,“早晨你说到凸透型平砖的时候,那段话可能是德郎格兹那本书里的原话。”

  维多利亚脸上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并下定决心,以后若再表露自己很有学问时,要更加谨慎从事。有的时候,理查德那怀疑的眼光,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对她看上一眼,便会使她感到很不自在。

  “我会尽可能做好的,”她温柔地说道。

  “我们把杂事都推给你了,”理查德说。

  维多利亚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最近五天来,她做的工作的确令她感到相当吃惊。给底片显影时,她得用脱脂棉蘸着水冲洗,使用一个十分简陋的昏暗灯笼,里面那支蜡烛总是在关键的时刻熄灭。暗室里的那张桌子是个包装箱,工作时,她得蟋缩着身子,不然就得跪在那儿——这间暗室本身,恰如理查德所说的那样,是这个中世纪著名的东方古国的现代模特儿。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向她保证说,过些日子,条件就会好得多了——不过目前,每个便士都得节省下来,以便给工人支付工钱,搞出成果来。

  一篮一篮的陶器碎片,起初既使她感到吃惊,又觉得好笑(尽管她一直非常小心,没有流露出来)。全是一大堆粗糙器皿的碎片——这究竟有什么用?

  后来在工作中,她发现了陶制器皿碎片能拼起来,可以把它们粘在一起并安放在盛着细沙的箱子里。这时她就开始对这些东西感起兴趣来了。她学着辨认器皿的形状和式样。而且最后,她能够思考判断,三千多年以前人们是如何使用这些器皿,又是为什么使用这些器皿的。在这片很小的地方,挖出了几所十分简陋的私人住宅。维多利亚头脑中便呈现出一幅画面:当年,这些住宅就是这样座落在这里,人们居住在里面,住宅里有他们的生活必需品和财产,他们从事着自己的工作,生活中包含着希望,也有恐惧与担心。既然维多利亚十分富有想象力,在头脑中构思出这样一幅画面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有一天,在一堵墙壁中发现一个土罐,内盛六个金耳环,她完全被这一发现迷住了,理查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很可能是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发掘出来的东西,有盛着粮食的盘子,有为置办嫁妆而准备的金耳环,有骨针,有手推小磨的磨盘和臼钵,还有小塑像和护身符。这些东西反映出一群普普通通的下层人物的日常生活,反映出他们的忧虑和希望。

  “我觉得这些东西令人十分着迷,”维多利亚对理查德说道,“我本来认为,考古学无非是研究皇帝的坟墓和宫殿的。”

  “无非是研究巴比伦时代的国王,”她补充道,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现在我非常喜欢这些东西,因为这都是普通人的东西——象我一样的普通人。我如果丢掉什么东西的时候,在圣安东尼商店就能买到。有一次,我买到一个瓷做的猪,太幸运了,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杂色的大碗,里边是蓝色,外面是白色,很象我做蛋糕时用的碗。我那个碗打破了,又买了个新的,可是跟原来那个大不一样。我能理解为什么古代的人们要把最喜爱的碗和盘子,用沥青仔细地粘起来。事实上,古代和现代的生活没有什么差别,你说对不对?”

  她一边看着来参观的人们沿着土丘的一边向上走来,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理查德走上前去迎接他们,维多利亚随后跟着。

  来参观的是两个法国人,对考古学很感兴趣,正在叙利亚和伊拉克旅游。经过一番寒喧之后,维多利亚带着他们参观发掘现场,鹦鹉学舌似地对他们讲述着这里的工作的进展情况,如同背书一般。但是,维多利亚毕竟是维多利亚,还是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不少自己的看法。按她自己的说法,这只是为了使她的情况介绍听起来更加生动感人而已。

  她注意到后面那个人脸色很不好看,而且只是勉勉强强地跟着走,没有多少兴趣。不一会儿,他便说,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他想回到驻地去休息一下。他从清晨开始就觉得身体不适——加上由于太阳晒得厉害,觉得比早晨更严重了些。

  然后,他就朝考察队驻地走去。另外那个法国人用十分得体的语调低声解释说,他的胃病又犯了,真遗憾。当地人把这叫做巴格达腹泻,是吧?今天他根本不应该出来的。

  参观结束了,那个法国人跟维多利亚继续谈着,最后,他们派人去把菲多斯①叫过来。波恩斯福特·琼斯以十分认真的神态殷勤地建议,请客人们留下用过茶点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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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生病的那个法国人的名字,——译者注

  那个法国人谢绝了他的好意,并说他们不能等到天黑再走,因为那时他们便会认不出路来了,理查德马上说这个想法很对。这时,生病的那个法国人来了。于是,他们登上汽车,全速出发了。

  “我估计这是刚刚开个头,”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烦恼地嘟囔着说,“以后,每天都会有人来参观的。”

  他拿起一大片阿拉伯面包,抹上了厚厚的一层杏子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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