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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放回手上的那本书,塞莎·格雷说:“能碰到欣赏自己珍藏品的知音真好,大部份人都只会打呵欠或者随便看看。”

  “我想你对巫术方面不懂的事一定很少,”我说:“你最先是怎么发生兴趣的?”

  “现在也很难说了,时间太久了。最先大概只是随便看看,后来才牢牢抓住不放。我觉得研究这个很有意思,知道人们相信什么——还有做些什么傻事!”

  我笑了起来。

  “有意思,我很高兴你并不是盲目相信书上所说的一切。”

  “你不能用可怜的西碧儿来判断我。是的,我刚才看到你带着一种傲然的神情,可是你错了,在很多方面,她是个傻女人,她相信巫毒、鬼神、巫术,把一切都安排在她的日课表里——可是,她的确有法力。”

  “法力?”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称呼它、有些人能沟通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有神奇怪异力量的世界,西碧儿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个一等灵媒,从来不为钱做这种事。可是她的天赋实在很特别,每次她、我,还有贝拉——”

  “贝拉?”

  “喔,对,贝拉也有灵异力量,我们三个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她忽然停下来。

  “像个女巫有限公司?”我微笑道。

  “不可以那么说。”

  我看着手里的另一本书。

  “就像拿斯特拉得马斯那些星相学家一样。”

  “一点都不错。”

  我平静地说:“你相信这一套,对不对?

  “不是‘相信’,是‘了解’。”

  她的语气中带着胜利的意味,我凝视着她:“可是怎么知道?知道什么?有什么理由?”

  她朝整排书架一挥手,说:

  “这些东西!有太多都是胡说八道的!可是我们不看那些迷信和偏见的部份,它中心的事实却是无可否认的。外表的装饰,只是为了让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亲爱的,千百年来,人们为什么求教于巫师、术士、巫医?只有两个原因,只有两件事,使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一个是春药,一个是毒药。”

  “喔!”

  “很简单,对不对?爱——还有死。有了春药,可以赢得你想要的男人,让他留在你身边。那些什么要在月圆之夜念魔鬼的名字,在地上或者墙上画些符咒,都只是骗人的粉饰,真正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让对方吃下春药!”

  “那么死呢?”我问。

  “死?”她短促奇怪的笑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对死那么有兴趣吗?”

  “谁不是呢?”我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她用锐利搜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让我吓了一跳。

  “死,比起单纯的春药复杂多了,但是——过去却一直对它抱着很可笑的态度,波吉亚一家人以他们的秘密毒药出名,你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吗?最原始的砒素!任何想悄悄毒死太太的丈夫都会用的砒素,可是现在已经进步多了,是科学带来的改变。”

  “用不会留下痕迹的毒药?”我怀疑地问。

  “毒药!那太孩子气了,还有更新的办法。”

  “例如?”

  “头脑,现代科学知识告诉我们:头脑是什么,它能做些什么,人类能利用它做什么。”

  “请说下去,很有意思。”

  “原理是大家都知道的,术士已经在原始社会使用过许多世纪了。用不着真的动手杀人,只要告诉他去死就可以了。”

  “暗示?可是如果被害者不信,这些会有效吗?”

  “你的意思是说,在欧洲未必有效。”她纠正道:“有时候也有效,可是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已经比巫医进步多了,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只要有死的意志就行了!每个人都有这种意愿,只要朝这个方向去做就行了。”

  “真有趣,”我带着科学兴趣轻声说:“让被害者产生自杀的想法是吗?”

  “你还是没抓到要点,有没有听过外伤导致疾病?”

  “当然听过。”

  “有些人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回到工作岗位上,就真的病了。这回不是装病,是真的有病症,也会产生痛苦。很久以来,医生一直没办法解释这种情形。”

  “我有点了解你的意思了。”我缓缓地说。

  “为了毁灭那个人,必须在他的潜意识中埋下一种力量,必须激起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她越来越兴奋,“你不懂吗?必须靠那种想死的意愿,使那个人‘真的’生病。让那个人觉得自己想生病、想死——于是——就真的生病,然后死掉。”

  她此刻胜利地昂着头,我忽然觉得好冷。当然,这都是无稽之谈,这个女人有点疯了,但是塞莎·格雷忽然笑了起来。

  “你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

  “你的理论很吸引人,格雷小姐——很合乎现代思潮,我必须承认。可是我想请问你,怎么样才能在被害者心里激起那种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呢?”

  “那是我的秘密,有一些不靠接触的联系方式,你只要想想无线电、雷达、电视的原理就知道了。超感觉力的实验发展得还不够,可是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抓住最简单最重要的原则。有时候可以靠运气做到——可是只要你知道它怎么发生效力,就可以随心所欲地……”

  “‘你’做得到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开了一点,才说:“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不能要我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

  我跟着她走向花园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你了解我的藏书,有时候,人也需要——需要——跟人谈谈心,而且——”

  “嗯?”

  “我有种感觉——贝拉也一样——你——也许会需要我们。”

  “‘需要’你们?”

  “贝拉觉得你是——特地来找我们的,她很少会弄错。”

  “我为什么要‘特地’来找你们呢?”

  塞莎·格雷轻轻说:“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

  第七章

  (一)

  “你可来了!我们正在猜你到那儿去了呢。”罗妲从门那边走过来,其他人跟在她身后。她看看四周,说:“这就是你举行降神会的地方,对不对?”

  “你的消息很灵通,”塞莎·格雷轻松地笑着说:“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事。我听说我们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一百年前,恐怕要被淹死在水里,或者用柴堆烧死。我的高曾姑姑——或者还要高一、两辈——就是被当成女巫在爱尔兰烧死的。那时候就是!”

  “我一直以为你是苏格兰人呢?”

  “先父是的——所以我才有预知力,先母是爱尔兰人。西碧儿是我们的女巫,她本来是希腊人。贝拉代表旧式的英国传统。”

  “恐怖的人类混合饮料。”戴斯巴上校说。

  “随你怎么说。”

  “直好玩!”金乔说。

  塞莎·格雷迅速看了她一眼,

  “对,从某一方面来说的确很好玩。”她转身对奥立佛太太说:“你应该写一本靠巫术杀人的小说,我可以提供你很多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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