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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霍桑摇摇手道:“钟兄,你且别急急下这断语。方才找叮嘱你所办的事,你都已办妥了没有?”

  钟德一团高兴,却得不到霍桑的奖誉,好像一盆炭火骤然间遭受冷水的浇淋,未免显现出不愉快的神气。

  他缓缓说道:“电报已经拍出了,尸身已经由许家的女人在格殓,屋子也有人看守着。我已经将福兴拘禁了,但还没有细问。至于招寻证人一事,我已印了几千份白话的贫杨传单,派探伙们四处去张贴探访,或者有些效验,也说不定。”

  霍桑点头道:“这法子也好。关于死者的遗物,你总已仔细搜查过了罢?但除了这一张渗墨纸,可还有别的东西?”

  钟德摇头道:“没有,我想这一张纸。也尽可以做破案的线索了。”

  霍桑低头沉思了一会,才道:“那末你可知道这林叔权是什么样人?”

  钟德很有把握似地答道:“据我测度,或者就是那个有燕尾须的家伙——不过这株叔权三字,似乎很熟,可惜我一时竟想不起来。”

  我的心头突突乱跳,暗想钟德和林叔权虽没有见过面,但他曾听得我们说起过,此刻他竟已忘掉了。叔权的嫌疑罪名,似乎尚可延滞一时,但我不知道路桑能不能为他掩满到底。叔权的命运只能等霍桑来决定了。

  我正在反复凝想,心中很代叔权担忧。不料我仍一抬头,忽见眼前一亮,那个穿白帆布西装的林叔权已悄悄地踱了进来!

  叔权先向霍桑问道:“我听得侍者说,贵房里有害,该必是贵友来报信了。这一位可就是钟德先生吗?”

  霍桑还没有回答,钟德便站起来答应。

  “兄弟便是。访问贵姓?”

  叔权不假思索,直截答道:“鄙姓林,草字叔权……”

  钟德呆了一呆,大惊道:“喔,你就是林叔权?——就是——唉,林先生,你不是和陆子华有交谊的吗?”

  叔权点点头,向钟德泉瞧着,好像还不明白对方所以惊诧的理由。

  钟德立到沉下脸来,瞧着我们俩说道:“对了1现在我已记得林叔权这姓名,以前曾经所得二位提起过好几次。他是你们的朋友!霍先生,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要对不起了。”他说罢,从袋中取出一张公文,注视着叔权。“林先生,现在请你同我到去厅里去走一遭。这一张就是掏票!”

  叔权的面色顿时像死灰一般,退后一步,惊骇地问道:“这是什么话?你要拘捕我吗?我犯了什么罪?”

  钟德道:“你有罪没罪,此刻还不能证实。但这拘票上的理由,就是‘嫌疑凶手’四个字。”

  叔权急得浑身不住地发抖。他靠住了板壁,已无可再退,冷汗从面颊上流下,眼睛的四圈也顿时红起来。

  他呜咽着说:“我有凶手的嫌疑吗?这真是太荒谬了!霍先生,你难道不能替我做一个见证?”

  这时我耳朵中听了他的声音,眼睛里见了他的形状,不由不引起同情,希望霍桑能够说一句公道话,替他洗刷洗刷。三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理桑身上,专等他发言解决。霍桑却抚摸着他的下颌,神态闲暇,显着该不打紧的样子。室中完全静寂。

  一会,他才抬头向林叔权道:“林兄,敝友一定是窄了长官的命令来的,我也没法挽回。但你如果当真无罪,我一定搜集了证据,替你辩白。便在你且委屈忍耐一下哩。”

  叔权额声道:“霍先生,你若肯相助,眼前就有确据,何必搜集?刚才我听你们说,昨晚案发的时候是十点钟。那时候我不是和你们两位在敞房中谈话吗?此地距出事的所在很远,最少需二三十分钟的路程。我没有分身之术,又怎能有凶手的嫌疑?就是这一点,你们岂不能替我证明?”

  叔权这几句话原是事实,我当然也愿意给他作证的。若使霍桑能承认一下,那绚票也不难据情销度。不料霍桑的意思却和我相反。

  他仍冷冷地答道:“林兄,请你原谅。此刻拘票既出,无论怎样,你不得不往警厅去走一下了。辩白的事,如果可能,我一定尽力,请你放心——”

  钟德忽发出一阵冷笑,说:“够了,够了。不用辩哩。林先生,访问你祖口上的钮子到哪里去了?”

  叔权又像霹雳当头似地震了一震。他不知不觉地举起白帆布的衣袖一看,果然只剩右手袖口上的一枚,左袖上的一粒螺甸钮子却已失去。这时他仿佛失了知觉,倚着板壁,两眼呆呆地注视在地上,呼不做声。钟德又从衣袋中掏出一粒螺甸钮来,送到叔权右袖口上去比了一比。

  他便说:“林先生,你自己也瞧见了罢?这两粒袖钮,两两比较,竟丝毫无异。我们别说废话,赶快走罢。”

  钟德上前拉住了叔权的手,开始出房。叔权似乎出了神,身体的行动已经失却自主。他并不抗拒,不发一言,跟着就走。但我看见他的面上带着纸灰的颜色,益发凄楚可怜。我见了很是心酸,但可惜没有解救的能力。那有能力的霍桑,却又偏偏现着冷静的态度,分明在袖手旁观。我眼睁睁瞧那英爽磊落的少年被牵进黑暗的监牢里去,我的情感上引起了异样的反应。一种抱不平的观念,不觉本能地从我的心坎中透发出来。

  八、血刀

  钟德把林叔权捕去以后,室中形成完全的静寂。凉风习习地从窗口溜进来,我还觉热灼得像发烧。我满腔里充塞了义愤,觉得霍桑未免太不重友情。这个少年虽是初交,但他的言行都很纯正。他到底为什么不肯说一句公道话?我们默坐了一会,已是午膳时候。等到午饭过后,大家吸了一支烟,我不能再耐下去。

  我说:“霍桑,我刚才看见叔权被捕的情形,很是可怜,你为什么默默地旁观,不替他辩护一句?”

  霍桑微笑着应道:“这是他自作自受,我怎么能给他辩护?”

  “自作自受?这话有什么意思?莫非他果真是凶手?”

  “我不是说这层。但他既然要我们相助,却又满口说谎,我又怎能助他?这不是他自作自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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