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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霍桑也搭讪着道:“老七,今天你赢了多少?”

  那来人忽发出了两声“呸!呸!”便把身子靠住了汽车的车厢,似乎他站立不住,恐要跌倒的样子。我瞧见这人身材高大,黑脸上满脸横肉,形态非常可怕。

  这时汪银林也领着金虎一同赶到汽车面前。那老七睁了睁眼睛,似已认识了金虎。

  他叽咕着道:“金虎,你来干什么?——你——你触老子的霉头?

  那金虎“唔…唔”的啤了两声,仿佛喉咙里筑了坝,兀自吐不出来。

  那人又酒气直冲地骂道:“小舅子!你真不够交情!我欠你的六个角子,发了财终要还你!今天我的棉饱子也被那猴子吃掉啦!

  霍桑向毛巡官低声说道:“别啰嗦了,把他带进去。”

  毛巡官向跟在后面的警士挥一挥手,那警士便走前一步,在酒汉的后肩上用力一拍:“署里去。”

  那钱老大忽而举起拳头,不发一言地向那警士的胸口直送过来。那警士没有防备,身子向后一晃,几乎跌倒。于是他也向前扑去,两个人便扭做一团。钱老七忽腾出一只手,从袋中拔出一把雪亮的短刀。毛巡官和汪银林二人也急忙扑上去。不多一会,那钱老七的短刀脱手落地,他的身子也打在地上。毛巡官拿出一根绳来,将钱老七的两只手紧紧缚住,钱老七嘴里仍在乱叫乱骂。

  霍桑说道:“毛巡官,你们先坐了汽车走罢,我们随后就来。我还要打一个电话到公济医院里去。银林兄,包朗,我们一块地走——唉,金虎,劳神了。谢谢你的指引。此刻已没有你的事,你安安逸逸的回去睡罢。”

  ◎十四、层层魔障

  我们走出斜土路的时候,霍桑曾约略说明他凭了几种根据,便假定有钱老七这样的一个凶手。他借了毛巡官的力,便向这看弄的金虎查明白这钱老七的姓名住址。他起先已向那西四弄二十九号的二房东查问过一回,知道钱老七已两夜没有作工,故而料想他这天也就要回寓里去,却不料钱老七忽而安心了到猪行里去复工,因此多了一番周折。

  霍桑在一家药铺里打了一个电话到公济医院里去。那接话的是王保凤,据说伊的母亲正在施洗胃工作,神志还没有恢复,有没有希望,医生还没有把握。霍桑却把捉住钱老七的消息告诉了保凤,叫伊等伊的母亲醒时,说明这件事与保荣完全无关。

  我们三个人到西区警署的时候,毛巡官忙着出来招待、我们在会客室中坐下了以后,毛巡官忽发出一神愉快的叹息。

  他说道:“霍先生,这件事闹得满天星斗,却不料果真就是这一个可恶的混蛋弄出来的把戏。他已完全承认了,不过他此刻醉得厉害。你要和他谈话,一定很吃力。”

  不多一会,有两个警上扶着一个穿黑色短衣的醉汉,走到会客室的廊下站住。那人是一个黑脸的麻子,比霍桑还高,一双圆眼呆瞪瞪地向人直瞅,浓黑的眉毛,粗厚的嘴唇,都显得他的性格一定蛮横残忍。他的那件对襟的黑布夹袄,袖口和胸襟上油光光的肮脏异常。这时他的嘴唇角上流着唾沫,嘴里还卿卿浓浓的咕啃着。他的说话却又不伦不类,我一时仍摸不着头绪。他说什么:“王太太已放了我哩!……吃官司我也情愿!……你们总不能枪毙我啊!,…唉!我如果再打,你们尽管斩掉我的手指!我决不怪你们的!”

  在这种状态之下,若希望他能有条理地供述,那一定是办不到的。霍桑吩咐将他扶到里面,让他坐下,又叫警士们拿了几块冷手巾,强制地放在他的头上,又给他喝了几杯水,方才清醒了些。霍桑足足费了一个多钟头,才把他的犯罪的经过一步步查问明白。久困我的谜团方始打破。我现在为节省我的笔墨起见,归纳的记在下面。

  他是一个打花会的赌徒,着魔已深。两个月前,他曾从义豫地上的破棺材里偷得了一个死人的头颅,放在枕边,做了一个他在戏院里看唱空城计的梦,果真赢着了三十块钱、割死人头祈梦的迷信,打花会的人确是很流行的。这种骇人的新闻,我们在上海报纸上也时常瞧见。他因着上一次的偶然赢钱,越发相信祈梦的灵验。当二十三日天正要亮的时候,他从猪行里完了工作回去。他走进总弄的时候,瞧见王家的前门开着。他走过去瞧瞧,才知道死了一个人。这时他忽然想起用新死的人头祈梦,更加灵验。那时他又见那小使女菊香昂起了头,靠着墙壁瞌睡,客堂中并没有第二个人。他就放着胆子,悄悄走进客堂。他走到白馒背后,摸出他的那把随身带的割猪肉的尖刀,将那板门上刘氏的头割了下来。他将身上的围身解下,把死人头包好,仍悄悄退出。他走过天井时,还顺便偷了些殓尸用的石灰,然后回到他自己的寓里。

  他回寓以后,把头藏在一只板箱里面,又将石灰涂在尸头上,以防腐烂,接着他就躺下来析梦。他梦见一头猪。起身以后,他便打了一门破大精罗只得,却输了五块钱。在二十三日晚上,他又得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在二十四日那天,他又打了一门蛤烟精李明珠,又输去了从房东那里借来的四块钱。他有些害怕起来。这死人头怎么不灵?可是他还迷信着一个死人头,有三次灵验的效力,故而在二十四日夜里,仍把那板箱放在枕边,又虔虔诚诚地祝祷了一会,希望做一个灵验的梦。这一夜他梦见一只猴子,便又把他的棉袍典押了三块钱,打了一门白猴精张三槐。不料在二十五日傍晚揭晓的时候,又同样不中。这时他才悔恨起来。他割了人家的尸头,无论如何,心中总有些潜伏恐怖意识。这时他因悔恨而发生恐惧。他一时慌乱,本想把头抛到什么旷地上去,可是心又不定,便拿着那只藏尸头的肥皂箱,送到王家的后门外去。那时候他恰见王家的后门开着,就索性将板箱送进了后门。后来他到一个朋友家里喝了一会酒,回到猪行里去复工,才被我们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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