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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伊的话又停顿了,我怕伊再来一个关子,便急急不着边际地催促,其实我当时也大觉心急,这女孩子年纪虽轻,却早已沾染了一般无教育的妇女们所擅长的谈人阴私的习惯,我即使不催,伊自己也耐不住的。

  我道:“这倒怪有趣,你家少奶自然要奇怪起来了。”

  “对啊!过了一天,我家少奶偷偷地向菊香查问,才知那天大太太出外去买东西,那个穿西装的人正和三小姐在房间里脚刚破股地谈心,大太太忽然从前门进去,那人连忙从后门溜出,却已被大太太瞧见。菊香说,三小姐因此足足哭了一夜。隔了一天,我见伊上学校里去,伊的眼睛果真还有些红肿哩。”伊说完了这句,伊的胖胖的面颊上竟鲜红了。

  我暗忖这孩子虽还没有成年,竟已在开始领会风情,都市社会的男女,别的未见怎样进步,性知识竞特别早熟,这真是社会前途的一种隐忧。这时我也勉强的笑了一笑,我还没有答话,那小使女又格格地笑了一声,继续自动地解释。

  “其实工家的大太太也太厉害了。菊香告诉我,那时候二太太也在房里,他们俩并没有什么花样。”

  我竟忍不住笑道:“唉,根弟,你今年几岁了?你觉也懂得花样不花样?”

  伊的脸上红了一红,忽又装作正经的模样,答道:“我本不知道什么,这完全是菊香告诉我家少奶的……唉,你不能把我的话告诉菊香啊。”

  “我一定不说,但这一回事发生在几时?”

  “那还在热天,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咱从这件事情以后,这西装少年可还常来?”

  “没有,直到昨天早晨,他忽又赶来送丧。其实他起先也不常来。菊香说,在大太太吵骂以前,那个人只来过两三次,他只在后门口和小姐偷偷地谈几句话里了。”

  “那末,这个人的姓名你总不知道里?”

  那小姑娘摇摇头。“连菊香也没有知道哩。”

  我想了一想,又回到了进丧的问题:“昨天王家出殡,那二太太没有送吗?”

  根弟摇头道:“我没有眼见,我只见那穿西装的和三小姐,连同菊香一共只有三个人。

  “他家的大少爷也没有送?”

  “我也没有瞧见,大概没有送。”

  “你在什么时候最后瞧见他家的大少爷?”

  “前天晚上,那些光头们在念经的时候,我还见他家的大少爷走出走进地忙着,昨天却一天没有看见,但二少爷昨天下午却已从南京回来哩。”

  我又捉住了一条线索的引端,便打算再进一步。

  “唉,前夜里你到王家去瞧和尚们念经的吗?”

  “我只在前门口张了一张,不曾进去。”

  “你可曾瞧见大太太的尸体?”

  “没有,没有,怕得很!谁喜欢瞧鬼脸呀?”

  “那末,那时候你瞧见王家里有什么人?”

  “我只见他家大少爷和菊香在客堂里,客堂中张挂了一块白馒,有六七个和尚在白幔外面吹打,白幄里面谅必就是死人。”伊好像打了一个寒呼,脚步加紧了些。

  我顿了一顿,又问道:“你可知道王家的三小姐在什么学校里读书?”

  伊答道:“就在大境路夏旦学校里——”伊忽顿住了把狡猾的眼光向我一瞥。“包先生,我看你不是单要找菊香吧?哼!你莫非也在看想王家的三小姐?”

  这句打趣也是出我意料外的,但伊既瞧出了我的破绽,我即使再有其他问句,说不定伊会用别的打趣的话骗我。伊这一番谈话已给我不少线索,我的无意中的侦查,也可算已得到相当的成绩。我决意暂时告一段落,况且这时候已走到了方洪路口,高邮局已不远了。

  我仍笑着答道:“根弟,不要乱说,我因着你说得有趣,随便问问。你想想我的年纪,怎会有这种勾当?现在我不问你了,你如果瞧见菊香,最好问伊现在在什么地方帮佣,过一天我再来瞧你,你如果能告诉我菊香的着落,我一定重重谢你……这个是我今天应许你的酬谢。”我从衣袋中摸出一个银元塞在伊的手里。

  根弟忽握紧了拳头,身子向后退缩:“我不要,我不要。”

  我抓住了伊的手,用力将那银元塞在伊的掌中:“你拿了,这不算什么,这样子推推拉拉,怪难看。我的电话是一二二四四。你如果知道了菊香的地点,请你随时通知我,我一定再重重酬谢你。”

  ◎五、矛盾点

  这天晚上我仍没有动笔写我的小说。我一个人坐在我自己的书室中,吸着纸烟,回想日间我和根弟谈话的经过,过了一会,我提起笔来,把谈话中所得到的线索,写成了下面几种结论。

  第一,那小使女菊香在昨天二十三日清早送殡以后方才不见,倪氏所说菊香在三天前刘氏病中就离去的话显见是虚构的。第二,二十二日那天夜里和尚们在尸前念经的时候,保荣还在。那末,保荣的失踪,也只是前天二十二日晚上,或昨天二十三日上午的事;无论如何,他的失踪是发生在刘氏死了以后,这也是值得注意的。第三,保凤已有一个恋人,这人和保凤的结合,那死者刘氏显见是不赞成的。而上一天的所谓偷丧,其他方面虽都出于诡秘行动,这少年却偏偏参加。这一点在这件疑案上也不能不认为是一种重要线索。第四,我已约略地明了他们家庭间的对峙状况。那死者刘氏虽握着财权。处在家庭间最高的地位,但伊的亲生儿子保盛既还在南京,除了那个心腹的小使女菊香以外,伊可算是处于孤立地位。对方面那倪氏和伊的儿子保荣,女儿保凤,三个人分明通同一气。家庭间有了这种对峙的现象,当然已没有福利可言,何况刘氏又握着财权,又曾反对过保凤的恋爱事件?在这种情势之下,家庭间的惨变的确有爆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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