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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我们驾车从享廷顿赶往蒙特雷大道。圣玛利诺的绿色美景在窗外飞快地滑过。路两旁的大部分房屋都建得尽量离开街道,而且几乎被遮掩得看不见。越过树篱,我们可以看到如同欧洲大酒店一样宏大的屋顶、复合山墙及复合烟囱。

  我问阿洛:“你觉得像阮凯家那么大的地方能卖多少钱?”

  “估计是我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贵的一处。”

  “你觉得在一个好地段开一家大餐馆要花多少钱?”

  他轻轻地笑了,问:“你还要买别的什么吗?”

  “一家酒类商店。”

  “答案是一样的,要花很多钱。”

  “我第一次遇见萨姆和阮凯是在他们的乔迁喜宴上。他们刚刚搬进那幢美丽的房子。现在,他们待在这个国家有四年了,并且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餐馆和酒类商店。”

  阿洛也称赞道:“真是很厉害,很厉害!”

  确实如此,萨姆和阮凯已尽到了他们的责任,甚至尽完了三代的责任。他们都出生于一个特权阶层。萨姆和上一代的风流人物一样都就读于巴黎著名的大学,阮凯当时是一位艺术系的学生。他们也是在巴黎相识的。之后,他们回到了在岘港的家,在一块战火连天的地带——共画未来的蓝图。

  身处在财富所创造的风景之中,我被一种我只能解释为内疚的感觉所折磨着。这是一种幸存的内疚感:我依旧活着,阮凯却死了,而且我在某种意义上还为此承担了不可言状的责任。还有,我自感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斯科蒂和我一发现我怀上了凯茜,就从他在索萨利托海湾的单身小屋搬到了我们在旧金山马里纳地区的房子。在这幢房子里可以欣赏到极好的海景。房子显得高大、挺拔,设计反常,第三层为阁楼;房子前面是陡峭得有些不怀好意的街道。这一切都为我所钟爱。我一看到它,就不愿再看别处了。

  多么有讽刺意味呀,我想,现在斯科蒂大概想要这幢房子了。而当年在我们买房子时,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坚持,要在希尔斯伯勒的佩尼纳买一处庄园大小的房产。那个地区同圣玛利诺很相似。

  那时,我在主持一个旧金山的晚间新闻节目。我不喜欢每天把我的婴儿放在保姆的怀中,而自己到市郊以外去与人联系;也不乐意让斯科蒂每周有四个晚上到城外上班,从而使我与世隔绝般地待在树林中;也不乐意每天工作到很晚。另外,我想要房产抵押证书和维修协议。这样在斯科蒂遭遇不测时,我就能自己经管这幢房子了。最后在搬家问题上,他赞成,我反对。

  当斯科蒂的业务移到丹佛时,他为他的第二任妻子在科罗拉多州博尔德的山丘上建了一座“镜宫”。琳达转住在她的小山之上,为公司照看着三英亩土地和两个孩子。我真想知道她是怎样应付过来的。

  阿洛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希望我带你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看看表,说:“请带我回家吧!”

  塞西尔告诉我米丹不在他的房间,但他的帆布旅行包仍在壁橱中,而且他吃了一份房内早餐。女佣11点整理他的房间时他就出去了。现在那个房间仍保持着女佣离开时的原样。桌上有个条子让他给马雷诺警长打个电话。

  旅馆工作人员答应注意看着,一旦米丹回来就给塞西尔打电话。

  我用了很长时间洗澡,然后盯着壁橱看了一会儿,试图决定穿什么衣服去和斯科蒂共进晚餐。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在意他怎么看我。

  最后,我选择了一件奶白色绸子短衫,一条直筒、长及小腿的羊毛裙,一条黑色紧身袜裤和一双皮靴,还有一件黑色天鹅绒前克。既不是刻意打扮,也不太过随便。坦白地说,这身装束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我又戴上一条我奶奶的珍珠项链,可又不喜欢它垂进我的开胸里的样子,就把它取下,然后把它像一条紧项链一样缠在脖子上。

  我有些焦虑不安,感觉好像背叛了麦克。整个下午,当我想起和斯科蒂的朋友及商业伙伴在一起时,当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情景时,我发现共处的时光并不是都很糟糕的。实际上,有很多时候简直棒极了。

  § 20

  我和麦克的房子以西几英里就是盖别里罗餐馆。餐馆的南面,蒙特雷公路正好穿越阿罗约。

  帕萨德纳高速路被高跷似的东西支撑着穿过阿罗约,车流带着移动的光柱和噪音从峡谷的上空呼啸而过。高速路的下面是一片未经开发改造的土地,许多条死路组成了一个迷宫,洪水冲成的平原上矮树丛生,树枝叠蔓。来自圣贝纳迪诺群山的冰雪融水在地下已被引往不同的河道,但阿罗约挟雷霆之势,扑面而来,依旧是那么桀骛不驯。许多泄洪道现已成了公园的一部分;一个高尔夫球场充分利用了这里险象环生的地势,成为名闻遐迩的斗技场所。

  盖别里罗餐馆俯瞰着高尔夫球场的第五块终打区。几年前我就和斯科蒂到过那儿。我记得那是晚上,公园里漆黑一片,与世隔绝。

  我给马雷诺留了一张条,告诉他我将去哪儿,然后给阿洛打了个电话,请他在8点整给餐馆打电话,并呼我一下。我觉得一个小时足够斯科蒂阐述观点,反驳对方了。

  当我驱车离开屋子时,天上下着绵绵细雨。在第一个交叉路口,我的客货车转向很僵硬,就像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走在另一个街区时,我告诉自己问题出在这湿透的街道上。但当车拐往蒙特雷大道时,我听到后轮拍动的声音,连忙将车退出私人车道,不得不承认我应该知道的事实。我诅咒着,将车开到路旁的马路边上,从车里面钻了出来。

  右后轮胎已漏了气,扁了。我细细地摸了一遍胎面,没发现钉子之类的东西。也许是慢撒气,我想。或许是有人故意找我麻烦。我可不想被人控制。

  头发被水浸透,平平地贴在我的头上。我回到车内,有气无力地诅咒了几句,将车开进街角的商场停车区,停在广告灯箱的灯光下。

  如果车胎放气是一个警告,那它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如果想借此来阻止我与斯科蒂会见,或是想将我搁浅在阿罗约,我可不想这么容易就屈服。餐馆离这儿已经不远。我用车载电话向信息中心查询一家当地出租汽车中心的电话。然后我拨了号码,手拿听筒等着。当一辆高速市际公共汽车在停车区旁停下并响起喇叭时,我仍拿着听筒。我朝上望去,认出了司机,便摇下窗户。

  “利昂?”我喊道。

  “玛吉,你在干什么?”利昂走出汽车,他的两位乘客仍待在车内。“你到这来干什么?”

  “车胎瘪了。”我说。

  “我看到了。”

  “我有个约会,所以我叫了辆出租车,过后再修轮胎。”

  “你准备去哪儿?”

  “盖别里罗餐馆。”

  “我知道在哪儿。”他回头瞥了一眼他的乘客,两人的面孔都藏在报纸后面。“你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辆出租车赶到这儿不知要用多长时间呢!”

  “餐馆是你要停的一站吗?”

  “不经常是。”他咧开嘴笑了,“但我有种感觉,今晚我将走失自己,走那条路才会恢复原样。”

  我问利昂:“你会有麻烦吗?”

  “我有了今天的经历,以后谁想欺负我,我就说‘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因为我已经发脾气了。愚弄利昂就是冒险。”他的手越过开着的车窗,朝我的车锁伸去。“现在就得走了。不能再耽误乘客的时间了。”

  我俩撑着我的伞朝公共汽车冲去。上车后,我坐在了利昂右边的座位上。

  当我们回到车流中时,我问:“你是不是在上双班?合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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