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温迪·霍恩斯比 > 真相难白 | 上页 下页


  “摄像机还好吗?”我问道。

  “还好,摄像机没问题!”

  “好!”我站起来,发现脚踩的地方特别硬。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根混凝土做的出水管。我抽出水管递给他,他借势跨上来一步。这位焦躁而紧张的朋友紧紧地抱住了我。

  “你没有受伤是吗?”他问道,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不幸而更关心起我的情况。

  “我很好。”

  他用手臂抱着我,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事?”

  “我会向你撒谎吗?”我拍了拍他的下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到了那间用百威广告牌当门的屋子,我大叫:“米丹?米丹先生?”

  广告牌移动了一下,一只黑色的眼睛露了出来,随后我们又看见一张褐色的亚洲人的脸。按阮凯所说的,米丹该有53岁了,可看起来他比实际年龄要大些。可能由于长年的日晒雨淋,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我又问了一次:“是米丹先生吗?”

  “你们是来检查卫生的吧?我没有打扰任何人。这是我个人的地方,请走开。”

  “我们不是卫生部的,也不是其他什么部门的,米丹先生。我叫玛吉·麦戈温,这是吉多·帕特里尼。我们想和你谈谈。我是阮凯的一个朋友。”

  “阮凯?”他把头探出来一点,四下环顾着。我猜他是希望找到阮凯。

  “阮凯告诉我,如果我找到你,就给你看这张照片。”我递给他一张我和阮凯野餐的照片,上面有阮凯、她的丈夫萨姆以及他们的四个成年子女。米丹先生认真地研究着那张快照,就像护照检察官正在搜寻一位逃跑中的恐怖分子一样。他还不时地把照片里笑眯眯的我与现在的我进行对比。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决定走出来。他身材瘦削,穿着一条肥大的咔叽布裤子,一件干净的带钮扣的衬衫。黄黄的牙齿中间有一些缝隙。但看起来还算健康。至少,他的眼睛还有神采,头脑似乎也还敏捷。

  “阮凯在哪儿?”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他就偷偷地把照片塞进了衬衣口袋里,“她和你们俩一块来了吗?”

  “她在家里。”我说,“在圣玛利诺。她要我们给你捎个口信,是关于一个人的,他叫包贡。”

  米丹先生的第一反应是恐慌地向他那破烂的屋子里退缩。

  “你认识包贡?”我问道。

  他背对着我,一个劲摇手:“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想让你再看另一张照片,米丹先生。”

  我拿出一张旧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人在以越南人的方式握手。其中一个便是米丹,当然那还是在他两鬓尚未斑白时。这张照片曾经被我的实习生们在镇上四处传看,希望有人能认出米丹来。大约有一打以上的人知道他是谁,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住在哪儿。

  我把照片递给米丹:“阮凯说与你站在一起的人是包贡。”

  米丹转过身来,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才伸手接过第二张照片。当他凝神注视照片时,一种惊喜的表情洋溢在他脸上。就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之后,饥渴难耐,终于可以喝上第一口水那样。他惊叹了一声——是那种短暂、尖厉而又快乐的惊叹。泪水一下子迷糊了他的眼睛。

  “这张照片很古老了。”他喃喃他说。

  “阮凯从越南带过来的。”

  米丹慢慢地转动着照片以躲避太阳的照射。吉多则把摄像机扛在肩上并打开了开关。

  也许阮凯应该让我知道得更多些。起码,她应该告诉我照片上这两个人的关系。

  我又问了一次:“那是包贡吗?”

  “你是联邦调查局的吗?”

  “不是,我是电视节目制片人。”我把我的工作证递给他,上面的一角有用电影彩色印片法制作的电视网标志。真该感谢电视的魔力,因为这次米丹又以一种钦佩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

  “你们想和我谈谈我的表弟?”他那深而柔和的棕色眼睛睁大了,“难道我们在哪些方面可以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吗?”

  “你太有趣了。”

  “有趣?”他第一次冲我笑起来,那自嘲的笑里隐藏着一种睿智的幽默。“我已经试着找了很多条理由来解释,但我从没有认为它有趣。我和我的表弟包贡之间有什么有趣的事呢?”

  “我认为你能帮助阮凯。”我停顿了一会儿。我觉得如果告诉米丹太多太早,也许他会因恐惧而不再与我交谈。“她一直在为你担心,她想与你谈谈包贡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我的表弟是不是死了?”米丹低垂着头。思绪万千,面露悲容。微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照片,就像父亲轻抚孩子的头那样温柔。“真的,这一定是真的。如果包贡没死,我为什么从未收到过他的信?”

  尽管他的推理有点荒谬,但我暂时不想反对他。我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表弟是在什么时候,米丹先生?”

  “很久很久了……在西贡。当时是1975年4月29日,在共产党到达西贡之前,我搭上了撤离美国大使馆的最后一架直升飞机。包贡没赶上。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我逃离时,他在直升机场朝我挥手告别。”回忆这些往事时,他戚容满面,语调低沉。“我表妹阮凯知道包贡是怎么死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据我所知,包贡没有死。”我缓缓他说,“阮凯上周看见他了,在她圣玛利诺的家里。”

  “上周?”米丹很惊讶地四处观望着,似乎某个地方会有人告诉他更确切的消息。“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会这样?包贡一直没与我联系过。我想他一定死了,即使他还活着,写信给我对他来说也是有危险的。”

  “为什么有危险?”

  “共产党,”米丹咂咂嘴,似乎这个词在他嘴里留下了坏味道,“在越南时,我就知道共产党想逮捕或者干脆把他干掉。”

  “和你一样,包贡也乘直升飞机逃离了越南。”我告诉他,“他虽然错过了撤离的飞机,却成功地登上了一架加拿大的运输机。1975年9月,包贡从洛杉矾港口进入了美国。”

  米丹使劲摇着头,说我在骗他。他双手不停地摆动着,似乎在抵挡我话语的力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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