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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香侬把车开过路牌停了下来,让弗拉明克下车去查看一遍农场的情况。二十分钟后弗拉明克回来向香侬证实道,农场确实废弃已久,长期无人居住。此外,他并未发现任何可能对他俩发动一次预谋伏击的可疑迹象。

  “屋内屋外有人吗?”香侬问。

  “住宅前、后门都锁着,看不出曾有人动过。我搜查了谷仓和马厩,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香侬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天已完全黑了。

  “你回农场去埋伏好监视动静,”他命令道,“我在这里观察前门入口。”

  马克走后,香侬又检查了一下货车。车虽陈旧不堪,但开起来还顺手,因为引擎刚刚请行家维修过。他从驾驶室仪表板后面取出一副假牌照,匆匆把它们分别用绝缘胶布粘贴在车前车后两个真牌照上。到时候等货车远离农场,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假牌照揭下扔掉,但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布歇看见货车真牌照。此外,现在车身两侧还各贴着一幅大广告,这也是一种醒目的伪装,届时一旦需要,立刻可以撕掉。货车车厢里堆放着他让弗拉明克带来的六大袋马铃薯和一块准备用来盖住枪枝的宽木板。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心满意足,于是重又回到路边开始瞭望起来。

  八点差五分时,那辆货车来了。当它摇晃着车身慢慢地驶上通向农场的小路时,他看清了驾驶室内伏在方向盘上的司机身影,以及司机旁边布歇先生特有的那堆臃肿的肥肉和一颗隆起的小脑袋。渐渐地,车尾的红灯消失在小路远程,货车驶进树丛后面看不见了。显然,布歇先生没有耍什么花招。

  香侬继续等了三分钟,才把车开出坚实的公路,驶上小径。当他来到农场住宅前面时,布歇的车正亮着车头小灯停在院子正中。香侬关上马达,爬出驾驶室,留下车头的小灯开着未关。他把车停在布歇车后约十英呎处,车头正对着布歇的车尾。

  他隐身站在远离自己车灯的地方,对着暗处喊了一声“布歇先生”。

  布歇喘着粗气答了一声“布朗先生”,然后摇摇摆摆地滚到亮处,身后紧跟着一个又高又笨的“助手”。香侬估计此人干起力气活定是把好手,但动起武来肯定不如动作矫健敏捷的马克。因此万一出了乱子,自己这方面笃定不会吃亏。

  “钱带来了吗?”布歇走上前来问。香侬对着货车驾驶室内的座位做了个手势。

  “在那儿,枪带了吗?”

  布歇朝那辆车挥了挥一只胖手。

  “在车厢里。”

  “我建议双方都把货拿到两车之间的空地上。”香侬说。布歇转身对自己的助手说了几句香侬听不懂的佛兰芒语,那个助手便回到他们那辆货车后面打开了车厢门。香侬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假如布歇这家伙真的会给他来个突然袭击,那么随着车厢门打开,里面的伏兵就会冲出。还好,一切正常。借着自己车头昏黄的小灯,香侬看见布歇的车厢里放着十只扁扁的方木箱和一只没有盖子的大木箱。

  “你的朋友没来吗?”布歇问。香侬吹了个口哨,小马克从靠近他们身后的一个谷仓里闪出身来。此时,万籁俱寂。香侬清了清嗓子。

  “我们来交货吧。”他走进自己的驾驶室,拿出那个鼓鼓的棕色信封,“都是现金,和你要求的完全一样。钱是二十美元一张,每捆五十张,共计十捆。”

  他紧挨着布歇站着,看着这个胖家伙一张张地数着每捆钞票。想不到布歇那双又短又粗的肥手,点起钞票来速度却快得惊人。只见他每数好一捆,便塞进一侧的衣袋里。等全部数完后,他又把钱重掏出来,每捆中随意抽出一张,凑到他带来的一支钢笔手电筒的亮光下仔细审视,看看抽出来的十张钞票中有无伪币。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于点点头。

  “可以。”说着,他回身对助手嘀咕了几句,那人从车厢门旁移到一边。香侬对马克点点头,马克于是走上去,用力把第一只扁木箱挪到草地上。接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截轮箍扳手撬开箱盖,借着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光细看了一遍箱内排列着的十支施迈塞尔型自动枪。他拿出其中一支,检查了枪的击发装置、撞针和枪机,然后把枪放回原处,钉紧撬松了的箱盖。

  他花了二十分钟检查完所有十只箱子。当他俯身查看时,布歇先生的大个子助手紧靠在他身旁。香侬则站在离布歇的手肘后约十二英呎的地方。最后马克又看看那只开了口的箱子,里面放着五百个施迈塞尔型自动枪用的弹匣。他拿出一个装在枪上试了试,看看是否合适,以防万一这是另外一种枪上的弹匣。然后,他转过身来对香侬点点头说了声“可以”。

  “请你的朋友过来一同帮我们装车好吗?”香侬问布歇道。胖家伙把香侬的话译给了他的助手。五分钟后,十只扁木箱和那个装弹匣的木箱都已放进了马克的货车。装车前,马克和布歇的那个助手先把车厢里的几麻袋马铃薯搬到一边。香侬听见他俩用佛兰芒语交谈了几句,布歇的助手哈哈大笑起来。

  枪装进车厢后,马克把那块宽木板盖在盛枪的木箱上。然后他掏出一把小刀,在第一袋马铃薯上割开一个大口,再把麻袋扛起,将里面盛的马铃薯倒在车厢里平铺着的那块木板上。麻袋里的马铃薯直往下滚,塞满了车厢里所有的缝隙,在木板上高高堆起来。布歇的助手呵呵笑着和他一起干。

  几麻袋马铃薯将枪枝和弹匣遮盖得毫无痕迹,无论谁看一眼车厢,都会相信里面装的全是马铃薯。最后,他们把麻袋扔进院子周围的树篱里。

  任务完成后,两人一齐从车后面走过来。

  “好了,我们走吧!”马克说。

  “别见怪,我们就先走了。”香侬对布歇说,“不管怎么说,现在罪证是在我们车上了。”

  他在一旁等着,直到马克发动引擎把车掉过头转向公路时,才离开布歇跳上车。通向公路的这条小径上有一个特别深的大坑,车开过时需要极其小心缓慢。他们的车路过时,香侬对马克耳语了几句,然后接过对方的刀子,跳下车藏在路旁的灌木丛里。

  两分钟后,布歇的车出现了。车到大坑旁边时,只见他们降低速度,几乎停了下来,以便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深坑。香侬看准机会,迅速从灌木丛里窜出来,跃上车,俯身对准后外轮狠戳一刀。只听见轮胎丝丝作响,立刻瘪了下去。他赶紧跳下车溜回灌木丛,跑上公路。弗拉明克此时刚刚撕下车厢两侧的广告,揭掉了车头和车尾的假牌照,其实,香侬并不是真的打算刁难布歇,只不过是想抢在布歇他们之先半小时离开这儿。

  他俩在十点半钟赶到奥斯坦德。两人把这辆满载着马铃薯的货车开进弗拉明克按照香侬指示租下的那间汽车库里,锁上车库大门。然后,他们来到克莱恩大街上马克的酒吧间里,开怀畅饮着一杯杯泡沫四溅的淡啤酒,安娜在一旁忙着给他们做饭。香侬还是头一次与弗拉明克的这位身材高大的情妇相遇。遵照雇佣兵们对待彼此女伴的传统,他显得极为彬彬有礼。

  弗拉明克已经替他在市中心的一家旅馆里预订了房间,但他们一直痛饮到深夜。两人一起谈论着过去共同参加过的战斗,回想往事和熟人,追溯胜利和失败。他们时而为以往的趣事而放声大笑,时而又为记忆中至今还隐隐作痛的憾事而摇头叹息。酒吧一直到他们喝罢酒才关门,此时顾客们早已走光了。

  最后当他们上床睡觉时,天已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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