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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下午剩下的时间他用来远远地巡视了一番总统府,这时,太阳快偏西了。他能看到总统府三面都有新砌的墙。墙高八英呎,从主楼到外面八十码,房后还有一道墙和其余的墙连在一起。有趣的是,整个大院没有别的门。墙一律都是八英呎高——他看见士兵们挨着墙蹓跶,能从他们的身高估计出墙的高度来——墙上扎着碎瓶子片儿。他知道他绝不可能看到总统府的内部,不过他还记得从飞机上看到的样子,这使他险些笑出声来。

  他对博尼费斯露齿一笑,说:“小家伙,你瞧,那个傻瓜以为可以用扎上碎玻璃片儿的高墙来保卫自己呢。其实,他只是把自个儿困在一个砖砌的陷阱里,一个非常大的、非常可笑的陷阱里。”

  那个小孩也冲着他咧开嘴大笑起来,其实他一句也没有听懂,他比划着表示要回家去吃饭。香侬点点头。他们一起走回饭店去。香侬只觉得脚底发热,大腿酸疼。

  香侬既没有做记录,也没有画地图,但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在脑子里。他把地图还给戈梅斯。吃过晚饭,他就和那个法国人坐在酒吧里。

  酒吧最里头的桌子上坐着两个大使馆来的他国人,正静静地喝着啤酒,所以这两个欧洲人不好说什么。再说,窗子又都敞开着。可是后来,戈梅斯很想找个伴儿谈谈,于是他拿了一打啤酒,请香侬到顶楼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他们坐在那儿的阳台上,透过黑暗,向外眺望着沉睡中的城市;由于停电,这个城市大部分都隐没在黑暗中。

  香侬迟疑不决是否要对戈梅斯说心里话,不过,最后他打定主意还是不露真言。他只提到他找到了一家银行,在那儿兑换五十英镑的一张支票,很惹人注意。戈梅斯听罢哼了一下。

  “老是这样,”他说,“在这儿,他们不懂什么是旅行支票,长期以来也不认识许多外国的钞票。”

  “银行里当然应该懂得。”

  “也才懂得不久。金巴把这个国家的财富都锁在总统府里。”

  这立即引起了香侬的兴趣。他听了两个小时才了解到详情。原来金巴还把全国的武器弹药都放在旧总督官邸的老酒窖里,上了自己的锁,并且把国家广播电台也迁入府里,使他能从通讯室里直接向全国和全世界广播,别人是无法从总统府外面去控制这个电台的。国家广播电台总是在政变中起极其重要的作用。香侬还了解到金巴没有装甲车和高射炮,除了分散在首都周围的一百名士兵,还有一百名士兵在城外。二十名在机场沿途土人的小镇上,其余则分散在半岛朝赞格罗河桥那一边卡耶人的村落里。这二百名士兵就是全国军队的半数。另一半在兵营,其实也算不上兵营,只是殖民时期警察的临时工事罢了。那是一排低矮的白铁皮棚屋,离总统府四百码,外面围着一道芦苇编的篱笆。全部军队就是这四百名士兵,总统府的卫队有四十到六十名,住在总统府院内单坡屋顶的棚屋里。

  到赞格罗的第三天,香侬仔细去看了一下那些警察的工事。那儿住着二百名军人,没有人站岗。正如戈梅斯所说,那排棚屋周围有一道芦苇篱笆,不过,香侬到附近一个教堂去的时候没有忘记上钟楼。他登上环状的砌梯,从钟楼偷偷地俯瞰了下面的景象。警察的棚屋共有两排,外面晾着一些衣服。在棚屋的一头又有一排低矮的砖砌的灶,灶上炖着肉,发出扑扑的响声。四十名士兵在周围蹓跶,多少都有些倦态,并且都没有枪。枪枝也许放在这些临时营房里了,可是香侬猜想可能是在军械库里,也就是在一个棚屋旁边的石砌的小碉堡里。在这个兵营里,别的设备是极其原始的。

  当天晚上,他杀了一个士兵。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他独自一人出去,没有博尼费斯跟着。花了一个小时绕着黑暗的街道走,当他向总统府走近时,街上看不见灯光。

  他在总统府后面和两旁仔细看了一下,确信这三面没有巡逻的卫兵。正当他试图去看正面时,两名总统府的卫兵上前拦住了他,粗暴地命令他往回走。不过,这时他已经证实了,在港口坡顶和总统府之间的路上有个路口,那儿坐着三个卫兵。更重要的是,他还证实了他们即使站着也看不到港口。士兵们的视线从那个路口越过坡顶,就会接触到沙洲外面的海。但如果没有皎洁的月光,那么连五百码以外的水也不可能看见,虽然他们无疑会看到那儿的灯光,如果有灯光的话。

  黑暗中,香侬无法看到离路口一百码的总统府的前门,可是他确信,通常那儿还有两个卫兵。他把几盒香烟递给喝住他的士兵,就脱身走了。

  回独立饭店的路上,他经过了几家酒吧,里面点着煤油灯。随后他又上了漆黑的大路,往前走了一百码。这时,一个士兵把他拦住了。那个兵显然喝醉了,在路边的一个水沟里撒尿。他一手抓着毛瑟枪的枪把,一手抓着枪身,朝香侬挥舞着。月亮升上来了,借着月光,香侬十分清楚地看见他正朝自己走来。那个兵嘴里咕哝着什么,香侬听不懂,可是他肯定这是向他要钱。

  他听见那个兵嘟哝了好几回“啤酒”,还说了一些更加听不懂的话,接着,还没等香侬掏钱,也许掏出来还没有递过去,那个兵就吼了起来,用枪往香侬身上捅去。打这以后,事情就发展得既迅速又悄无声息了。香侬抬起一只手抓住枪,从士兵的腹部前把枪拽过来,旋即猛然使劲一抽,把那个兵拽得失去了平衡。那个兵显然对这种反应觉得很奇怪,这不是他习惯的那种反应。等他醒悟过来,才气得尖声大叫,把枪倒着拿,抓住枪当做棍子舞动着。香侬趋前一步,用两臂抓住那个兵,叫他挥舞不成,随后用膝盖撞击对方的要害。

  这时,那个士兵要想往回溜也晚了,枪从他手中落下来,香侬又突然扭住他的右手,拧成九十度,然后伸出一条胳膊,用掌边照准他的下巴骨下面猛砸。他听到颈骨折裂的声音,同时也觉得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一阵剧痛,后来他才发觉用力时扭伤了肩膀的肌肉。那个赞格罗兵像一只麻袋似地倒在地上。

  香侬四下里张望一下,没有人走过来。他把尸首滚进水沟,然后检查起枪来。他从子弹带里往外抽子弹,抽到第三颗就没有了。枪膛里也没有子弹。他拉开枪机,把枪对着月光,往下看枪管。他看见里面积了好几个月的粗砂石、垃圾、尘土、污垢、铁锈和小土粒。他把枪机滑回原来的位置,三颗子弹也塞了回去,然后把枪向尸首扔去,就走回去了。

  “越来越妙了。”当他悄没声儿地进了黑乎乎的饭店,上了床,他喃喃自语道。他几乎可以肯定警方的侦查是没有用的。那个被折断颈骨的士兵一定是被推下了坡,落进水沟里了,至于验指纹嘛,他肯定这儿从未听说过。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他还是托称头疼,留在饭店里和戈梅斯聊天。第三天早晨他就动身到机场,搭乘“康韦”440飞机北去。他坐在机舱里,望着这个国家在左边机翼下消失了,这时候,戈梅斯说过的话像一股水流似地流过他的脑际。

  在赞格罗没有采过矿,从未采过矿。

  四个小时以后,他返回了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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