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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中饭后，父母向他讲述他们于四天前刚回来的阿拉伯湾之行。梅贝拉起身拿来了她拍的照片，是刚刚从照相馆里洗出来的。 　　唐坐在他的母亲身旁，看着她一张一张地翻弄着那一堆照片，说明那些是她和雷游览过的一连串酋长国的宫殿、清真寺、外滩和市场。 　　“这次你去那里可要当心点。”母亲叮嘱她的儿子，“那是你要对付的那些人吶，是危险人物——你瞧这双眼睛。” 　　唐·沃克去看拿在她手里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那个贝都因人站在两座沙丘之间，后面是一大片沙漠，他的茶巾垂下来的一头被塞到了另一边从而遮住了他的脸。只有他那双黑眼睛狐疑地凝视着前方的照相机镜头。 　　“我肯定会当心他的。”他答应了母亲。听到这话，她似乎满意了。 　　下午五点钟，他决定返回基地。他的双亲送他到了屋前。梅贝拉抱了一下儿子，又一次嘱咐他要多加小心，雷拥抱了他并说他们为他而感到自豪。唐坐进跑车，把它倒出来转弯进入车道。他回过头来看到：在他身后的那座房子里，此刻他的外公拄着两根拐杖出现在一楼的阳台上了。他缓缓地把两根手杖归到了一只手里并挺直了身体，努力消除风湿病对他的肩背的影响，直至四平八稳地站直了。然后他举起一只手，手掌朝下，把它举到了他的垒球帽的帽檐边停住了。这是一位老战士向他的即将奔赴另一个战场的外孙行的军礼。 　　唐从车上回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他踩下油门疾驶而去。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外祖父。老人在十月下旬的一次睡眠中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 　　这时候在伦敦，天已经黑下来了。特里·马丁工作得很晚，虽然学生们已经离校去度暑假了，但他要备课，且由于学校还办了一些假期培训班，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很忙。但那天晚上他强迫自己干点其它事情，以排除他心中的忧虑。 　　他知道他的哥哥去了什么地方，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象着乔装打扮潜入伊军占领下的科威特的危险性。 　　十点钟时，当沃克驾车从哈特勒斯开始返回基地时，特里离开学校向那位在他身后关上大门的看门人有礼貌地道了别，他走过戈华街和圣马丁街，朝特拉法尔加广场走去。他想，明亮的街灯能使他振奋起来。这是一个暖热的带有芳香的夜晚。 　　在圣马丁教堂前，他发现大门仍然开着，从里面传出唱赞美诗的声音。他步入教堂，在靠近后面的地方找到了一把长椅，就坐下来倾听圣歌的练唱。但是合唱者嘹亮的歌声只能加深他的痛苦。他回想起三十年前他与麦克一起在巴格达度过的童年。 　　＊＊＊ 　　在巴格达那个叫里萨法的上流社会居住区里，奈杰尔和苏珊·马丁就是住在沙顿小区里的一座老房子里。特里能回忆起来的最早的时候是在他两岁时，他那黑头发的哥哥被穿着打扮起来，开始他在赛韦尔小姐的幼儿园的开学第一天。这意味着穿上衬衫、西装短裤、皮鞋和短袜，是英国男孩的制服。麦克大声嚷嚷着不愿脱下他已经穿惯了的长袍，这种白布袍子能使他行动自如、无拘无束，且又能保持凉快。 　　五〇年代巴格达的英国人小区，生活既悠闲又优雅，曼苏尔俱乐部和阿尔维亚俱乐部都实行会员制，俱乐部里有泳池、网球场和橡皮球场。伊拉克石油公司的高级职员和英国使馆官员在那里碰面，一起游泳、打球、休闲和在酒吧里喝饮料。 　　他还记得法蒂玛，他们的保姆，是一位来自边远山区的丰满而温柔的姑娘，她把付给她的薪金都积存起来，以便日后回到家乡办一份嫁妆，嫁一个好男人。他曾经在草坪上与法蒂玛玩耍，一直到去赛韦尔小姐的幼儿园接麦克回家。 　　弟兄俩分别在三岁不到时就已经会说两种语言了——英语和阿拉伯语。后者他们是从法蒂玛、花匠和厨师那里学会的。麦克尤其学得快，且由于他们的父亲崇尚阿拉伯文化，家里总是高朋满座的伊拉克人。 　　阿拉伯人特别喜欢小孩，显示出比欧洲人更有耐心。当长着黑发黑眼睛的麦克穿着袍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口中吐出一串串阿拉伯语时，他父亲的伊拉克朋友就会开心地笑着喊道：“奈杰尔呀，他更像是我们的人呢！” 　　周末时，他们去皇家哈利蒂亚猎场观赏猎狐，有时候他们去下游的猪岛野餐，那是处在把城市分割成两块的水流缓慢的底格里斯河河道中央的一个小岛。 　　两年之后，特里跟着麦克也进了赛韦尔小姐的幼儿园，且由于他天性聪明，所以后来他们同时进入了由哈特利先生管理的基础预科学校。 　　当他们第一天去塔西西亚学校报到上学时，他才六岁，他的哥哥八岁。该学校同时招收英国男孩和伊拉克上层社会家庭的男孩。 　　到那个时候，伊拉克已经发生过一次军事政变。少儿国王和努里被杀害了，新伊共的卡赛姆将军夺得了绝对权力。虽然这两个英国小男孩不知道这些事，但他们的家长和英国小区开始担心起来。亲伊拉克共产党的卡赛姆正在开展一场针对国家复兴党员进行疯狂报复的运动，复兴党人反过来试图暗杀这位将军。没能把独裁者用机枪扫死的复兴党暗杀行动组里有一位叫萨达姆·海珊的激进、火暴青年。 　　开学第一天，特里发现自己被一群伊拉克男孩团团围住了。 　　“他是××。”其中一个小家伙说。特里哭了起来。 　　“我不是××。”他抽着鼻子说。 　　“是的，你是××。”个子长得最高的那个男孩说，“你长得又白又胖，还有奇怪的头发。你看上去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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