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弗·福塞斯 > 轻柔说话的风 | 上页 下页


  在克雷格的旁边,刘易斯中士勒住了马缰,克雷格再次听到了“我的天哪”的轻声惊叹。夏廷人一蹚过河就纷纷跳下他们的矮种马,步行前进,钻入到高高的野草丛中看不见了,站起来向前跑几步,然后再次卧倒。第一批箭开始射向骑兵队。

  一匹战马在侧腹上中了一支箭,牠痛苦地哀嘶着,抬起前腿把牠的骑手抛了下去。

  “下马。用马作掩护。”

  喊声来自于卡斯特,没人需要第二次吩咐。克雷格注意到有些战士从枪套里拔出他们的柯尔特〇点四五手枪,把子弹直接射进他们的战马的前额,然后用马匹的尸体作为防御物。他们这么做算是聪明的。

  那座山丘上没有防御物。没有岩石或巨砾可到后面去躲藏。当战士们跳到地上时,有几个离开各自的连队牵走了十几匹马,把牠们带回到山顶上去了。刘易斯中士让他自己的马和克雷格的马都调过头来,快步跑回到山上去了。在那里,他们汇入到由刚才十几名骑兵牵着的正在走来走去兜圈子的马匹之中。过了不久,战马们开始闻出印第安人的气息。牠们躁动着并抬起前腿,把牠们的骑兵拖过来拖过去。

  刘易斯和克雷格从马鞍上观察着。第一次冲击之后,战场平静了。但印第安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正在运动着包抄过去。

  后来传说苏人在那天击溃了卡斯特。其实不然。夏廷人发起了多次攻击。他们的近亲奥格拉拉苏人听从他们的保卫村庄的意见,赶过来增援,从侧翼运动过去以切断敌人的任何退路。克雷格从他的有利位置可以看到奥格拉拉人溜进了远处左右两翼的漫长的草丛之中。二十分钟之内,部队将会失去退却的希望。其中一名牵着马的骑兵在喉部中了一支下落的箭后倒在了地上,边喘气边尖叫着。这些印第安人有一些步枪,甚至还有几支老式的燧发枪,但数量不多。黄昏时,他们将大量地用新的斯普林菲尔特步枪和柯尔特手枪重新武装起来。他们主要使用弓箭,这对他们来说有两个优势。弓是一种无声的武器,它不会暴露出射手的位置。那天下午许多蓝衣战士在胸部中箭而死去,但他们从未看见目标。另一个优势是,雨点般的箭可以高高地射向空中,然后几乎是垂直地落到骑兵们的身上。对付战马效果尤其佳。在六十分钟之内,十几匹坐骑被下落的箭头射中了。牠们甩下骑手,挣脱缰绳,沿着那条小径快步跑回去了。其它未受伤的马匹也跟着跑了。在战士们死去之前,战马已经跑走了,所有逃生的希望也随着牠们消失了。恐惧开始像野火般地从俯伏在地上的士兵中间蔓延。几位老练的军官和军士已经失去了对部下的控制。

  那座夏廷人村落的首领是“小狼”,但他碰巧不在。当他一个小时之后返回时,他已经错过了战斗。他因为刚才不在而受到了众人的指责。事实上,他刚才率领一个侦察队在罗斯伯德溪水上游寻找卡斯特的踪迹,并曾经越过分水岭到了小比格霍恩河边。在他不在期间,领导权交给了另一位老练的勇士,那是来自于南方夏廷人部落的一位客人,人称“跛脚白人”。他有三十五岁左右,既不是跛脚也不是白人。当一群三十名骑兵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试图突向河边时,他孤身冲向他们,摧毁了他们的士气,自己英勇地牺牲了。但那三十个士兵再也没能回到山坡上,看着他们死去的战友们失去了存活的希望。

  在山头上,刘易斯和克雷格能够听到战士们面对死亡时的祈祷声和叫喊声。一名骑兵小伙子像一个小孩般地哭叫着突破包围跑上山来,想求得最后两匹马的其中一匹。几秒钟之内,四支箭射入他的后背,他倒地后痛苦地翻滚起来。

  马鞍上的刘易斯和克雷格现在已经进入了射距范围,几支箭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穿过。下面的山坡上也许还有五十至一百名战士仍然活着,但他们中的半数人肯定已被射中了一支箭或一颗子弹。有时候,一名追求个人荣耀的勇士会突然间骑马冲上来,直接越过俯伏在地上的战士们,根本不顾枪林弹雨,然后竟然能安然无恙地骑马离开,但获得了荣誉,而且总是伴随着高声尖叫。

  在场的每一位战士都认为这是战斗的吶喊声。克雷格知道得更多。在冲锋时,印第安人的嚎叫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死去,他自己的死亡。他只是在向无处不在的神吐露他自己的灵魂。

  但那天真正把第七骑兵团毁灭了的是战士们对被俘和受刑的恐惧。每一位战士都曾被彻底地洗过脑,都曾被告诉过骇人听闻的印第安人把俘虏折磨死的故事。总的来说,这些故事错了。

  平原印第安人没有关于战俘的文化。他们没有设施处置战俘。但敌对方如果在损失一半人员时可以不失面子地投降。七十分钟之后,卡斯特肯定已经这么做了。但在印第安人的传说中,如果对方一直坚持战斗,他们通常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遭到拷打:如果他被认出曾经正式发誓宣称绝不与这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交战,而且以后食言了;或者如果他在战斗中贪生怕死。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他都失去信誉了。

  在苏人、夏廷人的文化中,顽强的意志和不怕痛苦可以恢复那种荣誉。一个说谎者或一名懦夫应该得到那种经受痛苦的机会。卡斯特是曾经发誓再也不与夏廷人打仗的一个人。那个部落里的两名妇女在倒地的官兵中认出他以后,用钢钻捅进死者的耳鼓,以让他下一次听得更清楚一些。

  当夏廷人和苏人的包围圈收紧时,恐惧像丛林大火般地蔓延在仍活着的战士们中间。那时候的战役从来不是在能见度良好的状态下进行的;当时没有不冒烟的弹药。一个小时之后,这座山丘已经笼罩在火药的烟雾之中了,现在烟雾中走来了那些野蛮的部落人。想象力已经不着边际了。多年后,一个叫吉卜林的英国诗人曾这么写道:当你受伤后被遗留在阿富汗平原上,妇女们来切割你的残余肢体时,为什么你滚向自己的步枪并把子弹射进你的脑门,而且像一个战士那样去见你的上帝。

  山上的最后一批幸存者没人能活到听见吉卜林的声音,但他所描写的正是他们所做的。克雷格听到了第一阵手枪的射击声,这是伤员们为避免遭受拷打的痛苦而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转向刘易斯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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