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弗·福塞斯 > 偶像 | 上页 下页


  然而,他的高级办公室绝不允许有任何尘土和蜘蛛网,因此每天晚上(星期天除外),当后面通道的广播发出响声时,其中一名保安便会放那个特定的清洁工进来打扫卫生。

  在莫斯科,大多数清洁工都是妇女,但是科马罗夫希望他的周围都是男性,当然包括清洁工。这里的清洁工是一个名叫里昂纳德·蔡塞夫的老兵。他的姓名的俄语意思是“兔子”。他看上去很窝囊,无论春夏秋冬总是穿着那件破旧的老式军服,嘴里镶了三颗闪闪发光的前门牙(红军的牙科过去常常很简陋)。院内的保安就称呼他为“兔子”。总统逝世的那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十点钟就放他进来了。

  凌晨一点时,清洁工手里拿着桶和掸子,身后拖着真空吸尘器进入了科马罗夫私人秘书尼基塔·阿科波夫的办公室。“兔子”仅在一年前见过他一次,那时他来打扫卫生,却发现一些高级工作人员加班到很晚。尼基塔·阿科波夫这个人对他非常凶,命令他滚出去。自从那时起,他就对尼基塔·阿科波夫产生了愤恨,并且时常找机会坐在尼基塔·阿科波夫舒服的可旋转的皮椅里歇息一会儿。

  由于他知道保安在楼下,“兔子”便在尼基塔·阿科波夫的转椅中坐下来享受一下舒服的皮椅。他从来没有,而且将来也不会拥有这样的椅子。书桌上有一份文件,大约有四十页,是装订好的活页纸,前后封面均使用了很厚的黑色纸板。“兔子”不明白,这份文件为什么会丢在这里。通常,尼基塔·阿科波夫要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放入他的壁式保险柜里。以前“兔子”从未见过任何文件,而且所有的抽屉总是锁着的。他翻开黑色的封面,看了一下标题,然后随意打开了文件。

  他阅读能力并不强,但是,他至少可以看得懂。很久以前他的养母教过他认字,后来在公办学校里也读过几天书,最后在部队时一位慈祥的军官也辅导过他学习。

  他所看到的东西使他很困惑。有一段他读了好几遍,因为有一些句子是那么复杂冗长,太难了。但是,他最终还是弄懂了其中的一点意思。翻动文件时,他的手在颤抖。为什么科马罗夫要对他所敬爱的像他养母这样的人讲这样的话?他不完全明白,但是他很担心。也许他应该去向楼下的保安请教。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只会揍扁他的头,然后告诉他继续干他的活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保安应该来巡逻了,但他们仍在看电视。因为电视中的新闻节目延长了,播音员正在宣布有关总理的新闻:“根据俄罗斯宪法第五十九条规定,总理应当暂时接替总统的工作,期限为三个月。”

  “兔子”一遍又一遍反复地、艰难地阅读着同一段文章,试图完全弄懂它。但是,他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字里行间的意思。科马罗夫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将要成为下一届的俄罗斯总统,难道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他要对他早已去世的养母以及像她那样的人讲这样的话?

  清晨两点时,“兔子”将文件藏在他的衬衫里,干完了活,要求出去,保安人员才勉强地离开了电视讯,打开门,放“兔子”走了出去。他离开的时间要比平时早了一点,保安并没介意。

  蔡塞夫出来后,首先想到回家,但又决定暂时先不回去。因为比往常的时间提早了一些。像往常一样,公共汽车、电车和地铁都下班了。他一直都是走着回家的,有时下雨也是如此,因为他需要这份工作。步行要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他现在直接走着回家,到家后会吵醒他的女儿和女儿的孩子。女儿不喜欢他这样做。因此他在大街上盲目地蹓跶,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

  三时三十分,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克里姆林宫的南墙脚下的克里姆林弗斯卡瓦码头。码头上有些流浪汉在睡觉,他找了一条有点空隙的板凳坐下来,凝视着流向远方的河流。

  ***

  他们接近岸边的时候,海水已经变得越来越平静了,下午总是如此,似乎告诉每一个渔民和水手,一天的竞争已经结束了,海洋要休息了,明天再战斗吧!船长望了望自己船的左右侧,有几艘船只一起朝惠兰德通路的方向行驶,那是环形暗礁中的西北缺口,是平坦的舄湖通往公海的唯一通道。

  右舷边阿图尔·迪安乘着他的银色深渊号疾驶而过,速度比狐媚女人号的航速快八节。那艘船上的人朝他挥手致意,这位美国船长也挥了挥手,以表示响应。他看见银色深渊号的后甲板上有两个潜水员,猜想他们今天一定是在西北的尖岬地带探测珊瑚,今晚,船长家的餐桌上可能又有龙虾吃了。

  他将狐媚女人号的速度放慢以便顺利穿过缺口,因为两侧的珊瑚礁离水表面仅有几英吋,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一旦过去以后,他们就可以沿着海岸轻松行驶,十分钟后便可到达她的归宿——海龟湾。

  船长热爱他的船,他的喜怒哀乐全集中在船上。这艘船有十年的历史,身长约三十一英呎,原先以他的设计者迪克·伯特伦妻子的名字命名,叫做伯特伦·莫普派。尽管她不是海龟湾最大的、最豪华的船只,但是她的设计者和船长都认为她能够与任何海洋和鱼类较量。五年前他搬到岛上居住时,看到了船艇交易报上的一条小广告,他根据广告的地址去南佛罗里达的一个造船厂,买了这艘二手船。自那以后,他亲自日夜照料这条船,直到她成为全岛最时髦的女孩。虽然他仍在不间断地努力偿还金融公司的债务,但他从不后悔为她的美丽花钱。进了码头后,他将狐媚女人号停泊,然后关机,又走下来问候他的客户是否玩得痛快。客户确认他们确实很尽兴。除了租船费之外,客户还慷慨地给船长和朱利叶斯付了小费。客户们走了之后,他对朱利叶斯使了个眼色,表示将所有的小费和鱼都送给他。船长一边脱去帽子,一边用手指梳理着他那金色的头发。

  然后,他看着充满微笑的朱利叶斯打扫了船上的卫生,用淡水冲洗了所有的桅杆和滚动条,直至他们可以坦然地离开一切都井然有序的狐媚女人号,平安过夜去了。尽管回家之前他还要回来封网,但是此时他已经嗅到了一股酸橙台克利鸡尾酒的醇香,它是来自一艘香蕉船上的酒香随着海风飘然而来。于是他沿一条木板小路漫步走向那艘诱人的香蕉船,并向遇见的每个人都频频问好,人们也以同样的方式与他打招呼。

  § 第二章

  里昂纳德·蔡塞夫在河边的板凳上坐了两个小时后,对于这份文件仍没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他后悔不该拿了这份文件。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如果被发现了,他将受到惩罚。他活到这把年龄似乎总是受到生活的惩罚,他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九三六年“兔子”出生在斯摩棱斯克西部的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它像其它成千上万的村庄一样非常普通:村里仅有一条狭小的街道,夏天尘土飞扬,秋天积满污泥,冬天天寒地冻。村里约有三十户人家,建有一些谷仓,原先的农民都被强制地编入了斯大林搞的集体农庄。他的父亲是一名集体农庄的农工,他家就住在街道旁边非常简陋的小屋里。

  顺着村里的道路沿街而下有一个小商店,商店的上面又盖了一层房子,村里的面包师就住在那里。他的父亲告诉他不要与面包师傅交往,因为他是某种人。他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不是指什么好的事情。然而他看到他的妈妈在那里买面包,是非常好吃的面包。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