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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有人走了进来,一位警卫。我刚好关掉复印机而回到了我的打字机旁。他是非常友好的,但他倚身靠在那台机器上,上面还是热乎乎的。我想,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但那使我吓了一跳。那不仅仅使我受了一下惊吓。在我回到家里之前,我连记录稿都看不下去。往复印机里塞记录稿可把我忙坏了。亚当,那太可怕了。”

  她掏出汽车钥匙,打开了小贮藏柜的锁,取出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芒罗。交接东西的时刻通常是监视者的猛扑之机,如果监视者在场的话;当砂砾石地面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时,车门会被拉开,里面的人就会被拖出来。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芒罗对自己的手表扫了一眼。将近十分钟过去了。太久了,他把信封放进了里面的胸袋中。

  “我将尽力获准把你带出去,”他说道,“你不能老是像这样生活下去,甚至再拖更长一段时间也不行。你也不能恢复以往的生活,现在不行了。我也无法这样拖下去,知道你在城里日子不好过,知道我们相亲相爱。下个月,我有一次休假。那时,我将在伦敦向他们提出请求。”

  这一次,她没有表示异议,那是一种她的精神表露出崩溃的迹象。

  “好吧。”她说道。片刻之后,她走到了漆黑一团的停车场上。饭馆的门打开时透射出一摊灯光,他看着她走进去而不见踪影了。他在她走后又待了两分钟,然后回到他自己那位陪客身旁,那位小姐已等候得不耐烦了。

  当芒罗看完那份鲍里斯计划时,时间已是凌晨三点过了;这是尼古拉·克伦斯基元帅征服西欧的作战方案。芒罗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料白兰地,坐在那儿凝视着放在自己起居室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他默默地想道,瓦伦蒂娜那位热情和蔼的尼古拉叔叔肯定已把它和盘托出来了。他花了两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份欧洲地图,到日出之前,他和克伦斯基本人一样已感到满有把握,就常规战争而言,这份计划是切实可行的。其次,他相信,赖可夫说的话也是对的,热核子战争将会接踵而至。第三,他深信,除了灾难真的临头之外,绝不可能使政治局中持不同意见者相信这一点。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跟前。曙光从东方越过窗外克里姆林宫的塔尖而照射进来。对于莫斯科的公民来说,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日开始了,就如同过两个小时之后对于伦敦人,以及过五个小时之后对于纽约人来说是同样的。

  在他整个成年时期的生活之中,要确保夏季的星期日这样平淡无奇,则取决于一种良好的平衡——一种相信敌对的超级大国在力量和意志力方面保持平衡、一种守信不讳的平衡、一种恐惧的平衡;尽管如此,不过是一种平衡而已。他浑身哆嗦了起来,部分是由于清晨的凉意,但更有甚者,是由于认识到他身后的文件表明,那种早已令人可怕的事物终于从阴影中冒出来了:平衡正在被打破。

  ***

  星期天日出时,安德鲁·德雷克的心境要好得多,因为他在星期六夜晚获得了一种与此不同的情报。

  人类知识的每一个领域,不管是多么渺小,不管是多么神秘,都有其自己的行家和热心之士。每一伙这样的人都有一个聚会的地方,可以在一起交谈、讨论、交换各自的情报和散布最新的流言蜚语。

  地中海东部的航务动态几乎构成不了可以获得博士学位的课题,但在那一方面,却成了对于失业海员具有巨大兴趣的话题,而安德鲁·德雷克正把自己装扮成这样的一位海员。关于航务动态的询问处设在一个名叫“卡沃多罗”的小旅馆中,旅馆矗立在比雷埃夫斯一只游艇港池的岸边。

  德雷克已经观察了一番萨洛尼卡航运公司代理人(也许是船主)的办公室,但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儿去拜访。然后,他住进了卡沃多罗旅馆,并在酒吧间中消磨时日。船长、大副、水手长、代理人、码头上爱传播流言蜚语的人和找工作的人都坐在那个酒吧间中,谈论他们所掌握的点滴新闻。在星期六的夜晚,德雷克找到了他想找的人——一位曾为萨洛尼卡航运公司做过事的水手长,并花了半瓶希腊松香酒才把情报掏了出来。

  “最经常停靠敖德萨的那艘船是‘萨那德里亚’号商船,”那人对他这样说,“那是一艘航速很慢的旧船。船长是尼科斯·塞诺斯。我想船现在是停泊在港口。”

  它确实是在港口,到上午过了一半时间光景,德雷克找到了它。那是一艘在地中海地区运营的甲板式商船,载重量为五千吨,到处是铁锈,而且肮脏得要命;但假如它在下一个航次是开赴地中海并抵达敖德萨的话,纵使它有千疮百孔,德雷克也是毫不在乎的。

  在太阳下山之前,他已找到了它的船长,因为他已获悉塞诺斯和他的所有高级船员都是来自希腊的希俄斯岛的人。这些希腊人经营的商船大多数几乎是一家子包揽的事情,船长和他的高级船员通常都来自同一个岛屿,而且常常是有裙带关系的。德雷克不会说希腊话,但幸亏英语是国际海运界的混合语,甚至在比雷埃夫斯也是如此。在日落之前,他找到了塞诺斯船长。

  北欧人下班之后便朝家中跑,到老婆孩子的身边;而地中海东部地区的人则朝咖啡馆跑,与朋友一起聊天。在比雷埃夫斯,咖啡馆社团的麦加是海滨沿岸一条名叫“阿克蒂·米亚乌里”的街道,街道一带几乎全是航运机构和咖啡馆。

  每一位老主顾都有自己喜爱的咖啡馆,而咖啡馆里总是济济一堂。塞诺斯船长在岸上时常光顾一家店门敞开的咖啡馆,店名是“米基”;德雷克在这儿找到了他,他正坐在那儿,面前摆着必不可少的浓咖啡,盛冷水的玻璃杯和装茴香烈酒的闪色平底无脚酒杯。他身材矮胖,长着深棕色的皮肤,黑色的鬈发,胡须已有几天没刮了。

  “塞诺斯船长吗?”德雷克问道。那个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英国人,并点了点头。

  “是‘萨那德里亚’号的尼科斯·塞诺斯吗?”

  那个人又点点头。他的三位伙伴已闭口不言,都在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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