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弗·福塞斯 > 第四秘密议定书 | 上页 下页
一〇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清晨五点,希特勒的一百三十个师,分成三个集团军,越过边境入侵俄国,跟着每个集团军后蜂拥而至的是党卫军清除队。他们根据希特勒、希姆莱和海德里希的指令,清除广阔的军事占领区内的共产党委员和居住在农村的犹太人,至于居住在城区的犹太人,则圈入每个地区首府的犹太区,留待以后“特殊处理”。

  一九四一年七月一日,军队占领了拉脱维亚首都里加,第一支党卫军突击队于该月中旬进驻。党卫军的保安勤务处和保安警察的第一个特遣支队于一九四一年八月一日进入里加,并开始执行清除计划,使奥斯特兰(这是对被占领的波罗的海三国的重新命名)不再存在犹太人。

  (柏林决定把里加作为德国和奥地利犹太人走向死亡前的中转营地,一九三八年德国有三十二万犹太人,奥地利有十八万,一共五十万左右。到一九四一年七月时,数以万计的犹太人已被处置,主要是在德国和奥地利的各集中营,著名的如萨克森豪森、毛特豪森、拉芬斯布吕克、达豪、布痕瓦尔德、贝尔森以及波希米亚的特列森城等。但集中营愈来愈过于拥挤,鉴于隐蔽的东方似乎是消灭多余的人的一个理想地点,于是就着手扩建或创建奥斯威辛、特来勃林卡、伯尔则克、索必博、凯尔姆诺和梅丹奈克等六个死亡营。

  (在这些死亡营建成之前,必须找一个地点能尽可能多地处决掉这些人,并把剩余的“储存”起来。里加被选中了。

  (在一九四一年八月一日至一九四四年十月十四日之间,约近二十万纯粹是德国和奥地利的犹太人被运往里加。八万人留在那儿,全部死难。十二万人继续运往波兰南部上面提到过的六个死亡营,有四百人活着出来,其中的一半又死在斯图特霍夫或死在去马格德堡的“死亡行军”途中。陶伯是从德意志帝国运往里加的第一批,于一九四一年八月十八日午后三点四十五分到达。)

  里加的犹太区是这个城市的一个组成部分,以前是里加犹太人的聚居区。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们只剩下几百人了。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里,在罗施曼和他的副手克劳斯监督下,根据上面的命令,消灭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

  犹太区在城市的北沿,再往北就是开阔的乡村。沿着犹太区的南边是一堵墙,其它三面则用多层铁丝网严密封锁。在北面有一座大门,这是进出的唯一通道。大门由驻着拉脱维亚党卫军的两座瞭望台卫护。从大门直通犹太区中心到达南墙的一条道,叫小丘街。街的右边(对着大门从南往北看)是锡广场,那是在点名时挑人和处决人的地方,即挑选苦役队的人,执行鞭刑和绞刑等等。广场中心树立着绞刑架,上有八个铜钩,常备的绳套在风中来回摇荡。每天晚上绞刑架上至少吊着六个不幸的人,经常这八个吊钩必须连续绞杀几批,才能使罗施曼对他的日课感到满足。

  整个犹太区肯定不到两平方哩,在这个方圆内曾住过一万二千人到一万五千人。在我们到达之前,里加的犹太人(至少还剩两千人左右)完成了清扫瓦砾的工作。所以我们这批五千刚出头的男人、女人和儿童住在里面,还是宽敞的。但我们到达后,人还一天天不断运来,直到这个犹太区的人数猛增到三万至四万之多。所以每当运来一批新的,就要从原来的居住者中处决一批,其数量恰好是等于新来的幸存者,以便给新来的人腾出地方。

  如若不然,那么过分的拥挤,就会使我们这些人中的劳动力的健康受到威胁。罗施曼更是不愿出现这种情况的。

  所以在我们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住的是建筑得最好的房子,一人一间房,睡在真正的床上,把帘子和外衣当毯子用。我隔壁房间的邻居,在一个大水桶里喝足了之后说,情况也许不至于太坏。我们还没碰上罗施曼呢,当夏天转换为秋天,秋天转换为冬天时,犹太区的状况变得更坏了。每天早上,所有的人——主要是男人,因为到达这里的妇女和小孩被处决的要比适合服劳役的男人多得多——在拉脱维亚人的抢托的敲打下,被赶到锡广场集中,开始点名。实际上一个名也不点,只是数数人头,分成几个劳动队。几乎所有的人,男女老少,每天都要列队离开犹太区到邻近大批新建的车间去进行十二小时的强迫劳动。

  我早先曾说自己是个木匠,这是不真实的。不过作为一个建筑师,我见过木匠工作,也完全了解怎么做。我猜测——并且猜对了——木匠总归是需要的,我被送到邻近的木材场劳动,在那里把当地产的松树锯开,为部队预制临时营房。

  工作极其劳累,足以摧毁一个壮汉的筋骨,因为无论冬夏,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拉脱维亚沿海低洼地区又冷又潮的室外劳动的。

  我们每天的口粮是:早上出发上工前,每人半公升所谓的汤,主要是着了色的水,有时里头有那么一疙瘩马铃薯。晚上回到犹太区,又是半公升所谓的汤,加上一片黑面包和一个发霉的马铃薯。

  对于把食物带进犹太区的处分,就是晚点名时在锡广场马上当众绞死。尽管如此,冒这种危险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

  每天傍晚当劳动队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进入大门时,罗施曼总是和他的几个同伙站在入口处,对进来的人作现场检查。他们可以随意叫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命令他离开队列在大门旁边把衣服剥光。如果从衣服里找到一个马铃薯或一块面包,那么当其它人走向锡广场进行晚点名时,这个人就得留在后面。

  大家集合完毕后,罗施曼就昂首阔步地走来,后面跟着党卫军警卫和十来个倒霉蛋。其中的男人登上绞刑台,脖子上套着绞索,等待点名结束。然后罗施曼沿着绞架走过,向他头上的那些面孔龇牙狞笑,并且逐一踢去他们脚下的椅子。他喜欢在临死者的当面干这一手,使他们能看见他。有时他假装要把椅子踢掉,而在最后一刻又把脚缩回来。

  当他看到受刑者站在椅子上颤抖——以为自己已经吊在绞索上,实际仍旧站在椅子上——就纵声大笑。

  有时受刑人会祈祷上帝,有时他们会喊着求饶。罗施曼喜欢听这个。他假装自己有点聋,竖起耳朵问道:“你能大声点吗?你说了些什么?”

  他踢掉椅子——它实际上更像一个木匣子——之后,就转过头来对同伙说:“天哪,我真该有一个助听器。”

  在不多的几个月里,对于我们这些囚犯来说,爱德华·罗施曼变成了恶魔的化身。他干什么都是花样百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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