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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第四部 一缕阳光

  第一章

  太阳西沉前一小时,“海湾女士”号犁过明亮的、波光粼粼的海水返航了。朱利奥·戈麦兹朝前坐着,他那硕大的背部靠着舱顶,那穿着软拖鞋的一双大脚搁在前甲板上,正心满意足地吸着一支波多黎各的方头雪茄。刺鼻难闻的烟味飘向了毫无怨言的加勒比海水域上空。

  这个时候,他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在他身后的十英哩处是水下的陡坡。在那里,大巴哈马海岸落下去后形成了圣特伦海峡;在那里,大海鱼追逐着刺鲅,金枪鱼追猎着狐鲣,刺鲅和狐鲣反过来去追捕鮨鱼,而所有这些鱼偶尔会遭到姥鲛和大旗鱼的追杀。在船艉露天捕鱼甲板上那只油漆斑驳的旧铁箱里有两条精美的鳍鳅,一条是他的,另一条是船长的。现在,船长正掌着舵柄,驾着他的休闲渔船驶向普雷桑斯港。

  倒不是说两条鱼是戈麦兹的整天捕获量;曾经有过一条精致的旗鱼,被做上标记后放回了大海;一堆较小的狐鲣曾被用来作为鱼饵;一条黄鳍金枪鱼,他估算有七十磅重,但后来那条鱼一个猛子潜入深海,使他不得不割断鱼线,要不然就会失去卷筒内所有的渔线;还有两条长背梭,每一条都是他经过三十分钟的战斗才钓上来的。他已经把它们全都放回了海里,只留下那两条鳅,因为它们是热带海域中味道最鲜美的鱼类之一。

  朱利奥·戈麦兹不喜欢杀生;使他一年一度来到这些水域的原因,是卷筒和鱼线运行时的嘶嘶震颤感,是鱼竿折弯时的紧张感,是呼吸空气的人类与怪物般强壮好斗的鱼类在竞技时的刺激感。刚刚过去的一天是快乐的一天。

  在他左边的远处,在德里托图加斯后面已经无法看见的西方地平线之下,一轮红日正在沉入大海,收敛起它那灼人的赤热,最后将让步于晚风和正在来临的夜间的凉爽。

  在“海湾女士”号前方三英哩之外,那座岛屿耸立在水域之中。他们将在二十分钟内泊岸。戈麦兹把他的雪茄烟蒂弹在了泡沫飞溅的海水中并擦了擦他的手臂。虽然他的肌肤是天然的灰黄和橄榄色,但在回到他的寄宿房后他需要涂上一层晒后护肤霜。握着舵柄的吉米·多布斯没有这个问题;他是在这个岛上土生土长的,拥有他自己的渔船,把它租给想去钓鱼的游客,在他那深黑色的皮肤上太阳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朱利奥·戈麦兹把他的双脚从前甲板转过来,从舱顶下到了船头,“让我来,吉米。你去冲洗一下吧。”

  吉米·多布斯微微一笑,把舵柄交出后,拿起一只提桶和一把扫帚,开始把鱼鳞和内脏的碎块从排水孔里冲洗下去。六只燕鸥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吃掉了漂在尾流上的那些碎片。海洋里从不浪费任何东西,不会浪费任何有机物。

  当然,还有更为现代化的出租渔船航行在加勒比海;这种渔船配有与引擎相连的水泵软管用于冲洗;配有鸡尾酒吧、电视机,甚至还有录像机;配有寻找鱼群的电子技术设备以及各种航海仪器可进行环球航行,“海湾女士”没有这些设备;她是用木条连接建造的一艘旧船,装了一台冒浓烟的琅金斯柴油机,但她历经风雨创伤。她有一个小小的前舱,一捆鱼竿和鱼线,散发着鱼香和油香,还有一个露天的后甲板,上面安装着十个钓竿固定器以及一把自制的橡木工作椅。

  吉米·多布斯没有硅片帮他寻找鱼群;他是靠自己找到鱼的,用他父亲教过他的方法,用眼睛去观察海水颜色的细微变化、不应该出现在水面上的波纹、远处一只俯冲下来的海鸟,而且凭本能知道这星期它们会游向哪里、会去吃什么。但他确实能找到它们——每天。这就是朱利奥·戈麦兹每次度假都来找他一起去钓鱼的原因。

  朱利奥钟情于这个岛屿的纯朴和“海湾女士”的简陋。他的专业工作是操作美国的现代化设备,在计算机里查询数据,在迈阿密市中心驾车穿行。在他的假期里,他需要大海、阳光和海风,还有鱼,因为朱利奥·戈麦兹的生活中只有两个爱好——他的工作和他的垂钓。对于后者,他只有五天时间,现在还剩下两天——星期五和星期六。星期天他将飞回在佛罗里达的家中并于星期一上午去与埃迪一起上班。他不由得对这个前景叹了一口气。

  吉米·多布斯也是一个快乐的人。这一天与他的客户和朋友过得很愉快,他的口袋里有了几个美元,可为老伴买一条裙子,还有一条味道鲜美的鱼作为他们夫妻俩和一大群孩子的晚餐菜肴。难道生活还有其它乐趣吗?他想。

  刚过五点钟,他们靠上了那座摇摇晃晃的破旧的木质鱼码头。该码头似乎在多年前就应该倒塌,但却没有发生。前任总督曾说要向伦敦报批新建一座,但后来他离任了。继任人马斯顿·莫伯利爵士对渔业不感兴趣。如果说茅屋镇酒吧里的那些闲谈是可信的话,那么新总督对岛民也不感兴趣,而酒吧闲谈聊天往往说得很准。

  当“海湾女士”号系妥泊夜的缆绳后,通常,孩子们会匆匆跑过来观看捕获的渔货,并相帮着卸到岸上,岛民们会用轻快的歌声般的口音打趣说笑。

  “你明天有空吗,吉米?”戈麦兹问道。

  “有空。你还想去吗?”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嘛。那就早上八点见。”

  朱利奥·戈麦兹给了一个小男孩一美元以替他把他的鱼提过去,于是他们两人离开码头进入到普雷桑斯港那些尘土飞扬的街巷。他们要走的路不远,因为普雷桑斯港是一个小地方。它不是一个大市镇,实际上只比一个村庄大一点。

  这是一座在加勒比海的大多数小岛上都能见到的小镇,“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主要由木头建造的房子,漆成了鲜亮的颜色,屋顶上盖着石板瓦,房子之间的小巷里铺着碎贝壳。那个小小的港口外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珊瑚礁丛作为它的天然防波堤,一周来一次的贸易班轮就是在那里靠泊。海岸上有几座更为华丽的建筑——海关、法院和战争纪念馆,全都是多年前用珊瑚块堆砌起来的。

  镇子里面有镇政厅、小小的英国圣公会教堂、警署和主要的旅馆——后甲板旅馆。除了这一些和在港口一头的一座不起眼的皱纹铁皮仓库之外,房屋大都是用木材建造的。在刚出镇子的海岸边,竖立着总督府和政府办公房,全都漆成了白色,围墙也是白色的,前门旁竖着两尊古旧的拿破仑时代的火炮,在精心保养的绿草坪中央有一块旗杆石。白天,英国的米字旗在旗杆上迎风飘扬,当朱利奥·戈麦兹穿越小镇走向他所住宿的寄宿房去时,正在进行降旗仪式,由一位警官把那面米字旗降下来,旁边站着总督的副官。

  戈麦兹是可以人住后甲板旅馆的,但他喜欢麦克唐纳夫人寄宿房的那种宾至如归的氛围。她是一位寡妇,满头银色卷发,与他本人一样极为相称,爱吃海螺杂烩。

  他转入她居住着的那条街道,没去注意贴在许多墙上和篱笆上的色彩鲜艳的选举海报,看见她在打扫她那独立式住宅的洁净的门前台阶,这是她每天要进行好几次的一种习惯。她用她通常的那种笑容招呼了他和他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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