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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他按吩咐避开埃尔里希,穿越收割过的麦田,直至遇到了那条往前再走五英哩就能到达北豪森的公路。这时候刚刚五点整。他沿着公路的边缘行走,准备好如果从路上随便哪个方向开来一辆汽车就跃入沟里藏身。再往南他就不怕了,他希望他那件茄克衫、灯芯绒裤子、皮鞋和军便帽是许许多多的德国农业工人的装束,不会引起盘查。但在这里,由于村庄很小,人口不多,乡邻间都互相认识。人们不需要去问他往哪里去,更不用问他从哪里来。在他的身后,除了埃尔里希村和边境,他不可能来自于任何其它地方。

  在北豪森郊外,他的运气来了。在一座没有灯火的房子的尖桩栅栏上方,一辆自行车靠在一棵树旁。旧是旧了点,但能骑行。他掂量了一下偷走自行车的风险和骑上车比两条腿走路快得多的优势。如果三十分钟内没被人发觉丢车,那就值得。他取了车,推着它走了一百码,然后跨上去骑到了火车站。这时候是六点差五分。开往爱尔福特的第一班火车将在十五分钟内出发。

  站台上有几十名工人等待着赴南方去打工。他摸出一些钱买了一张车票。火车呼啸着进了站,是一辆老式的蒸汽机车,但很准时。习惯于搭乘英国火车上下班的他,对于火车的准点感到高兴。他把自行车放上行李车厢后,坐到了客车的木制硬座椅上。火车在松德斯豪森、格洛伊森和斯特劳斯福都停了站,然后于六点四十一分驶入爱尔福特。他取回自行车,沿着出城去东郊的街道一路骑行,到了通往魏玛的七号公路的起点。

  刚过七点半,在爱尔福特以东几英哩的七号公路上,一辆拖拉机从他身后开过来了。拖拉机后面拖着一辆平板挂车,由一个老头坐在方向盘后面驾驶。刚才拖拉机把一车甜菜运到了爱尔福特,现在返回农场。老头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上车吧!”他扯着嗓门大喊,因为那台喷着黑色浓烟的破引擎的嚎叫声太响了。麦克里迪挥手表示感谢,把自行车提上平板挂车,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拖拉机的噪音使他们无法交谈。这样最好,因为对麦克里迪来说,虽然他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但他不具备下图林根地区那种奇怪的口音。不管麦克里迪怎么想,那老头子取出一支空烟斗含在了嘴里,一边驾着拖拉机往前行驶。在距魏玛十英哩处,麦克里迪见到了部队的包围圈。

  公路上有几十名战士,其它士兵分布在左右两侧的农田里。他能够看见玉米杆丛中晃动着战士们戴着钢盔的脑袋。右边有一条机耕路。他朝下去看。士兵们排列在那条机耕路上,互相间隔十码距离,面向魏玛。在路障检查处,拖拉机减速停下了。一名中士对着拖拉机手大喊,要他熄灭引擎。老头也以大喊回答。他喊出的话是:如果我熄火,很可能再也发动不起来了。那么你们这些小伙子能帮我推一下吗?中士想了想,耸耸肩,做手势要看老头的证件。他检查了证件,递回去,走到了麦克里迪坐着的地方。

  “证件。”他说。麦克里迪递上他的身分证。证件上写着他是马丁·哈恩,农场工人,由魏玛行政地区颁发。那位中士是北方什未林地区的城里人,他用鼻子喷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他问道。

  “甜菜。”麦克里迪回答。他没有主动说明他是拖拉机的搭载客人,而且人家也没问他。他也没有说明,在甜菜之前这辆挂车还装运过许多水果。中士皱起了鼻翼,把证件归还后挥手让拖拉机前行。一辆更有意义的卡车从魏玛出来后正朝他们迎面驶来,而且他曾接到命令要把重点放在人的身上,尤其是一个长着灰头发、操莱茵兰口音、试图闯出包围圈的男人,而不是一辆散发着农作物气味的要进城的拖拉机。在离城区三英哩处,拖拉机拐进了一条土路。麦克里迪跳下来,扛下自行车,挥手向老头表示了谢意,骑上车进城去了。

  从郊区开始,他一直靠路边骑行,以避开从一辆辆军车上跳下来的身着灰绿色军服的人民军部队。部队中还夹杂着相当数量的穿鲜绿色制服的人民警察。三五成群的魏玛老百姓聚集在街头,好奇地打量着。有人猜测说这是一次军事演习;没人表示异议。部队是要演练的,这很正常,但通常不是在市中心举行。

  麦克里迪想有一张城市地图,但又怕被人看到在查阅地图。他的装束打扮表明他不是一名游客。在伦敦时,他已经记住了从局里东德科借来的那张地图上的路线,而且在伦敦飞往汉诺威的飞机上又仔细地看阅了那张地图。从爱尔福特大街进城,他朝着市中心方向直线骑行,看见前方出现了国立剧院。地平石路面变成了卵石路面。他骑车左转进入海因里希·海涅大街,继续向着卡尔·马克思广场骑行。在这里他下了车,开始低头推着自行车行走,因为来自于两个方向的警车从他身边疾驶而过。

  在拉腾瑙广场,他去寻找布莱纳街,并在广场最远一边找到了它。根据他的记忆,波克街应该处在右边。果真如此。十四号是一座旧楼房,已年久失修,如同昂纳克先生乐园里的所有其它东西一样。房屋的油漆和石膏已经剥落,八户住户的名字牌也已经褪色。但他还能分辨出三号住户的姓氏:纽曼。他推着自行车走进宽敞的正门,把车子留在铺着石板的大厅里,踏上了楼梯。楼房的每一层有两套公寓。三号公寓在上一层。他摘下帽子,拉直衣服,按响了门铃。这时候是九点差十分。

  有一会儿时间没一丝动静。二分钟后,传来了一阵拖着脚步走动的声音,接着门慢慢地打开了。纽曼小姐已经很老了,身穿一件黑色连衣裙,满头银丝,还用两条手杖支撑着身体。麦克里迪猜测她快九十岁了。她抬头望着他说:“谁呀?”

  麦克里迪绽出欢乐的笑容,似乎遇到了老熟人。

  “没错,是你,小姐。你变了,可没我变得多。你不会记得我了。我叫马丁·哈恩。四十年前你曾经是我的小学老师。”

  她直直地凝视着他,用她那双在金边眼镜后面的明亮的蓝眼睛。

  “这次我碰巧来魏玛。是从柏林来,我住在那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在这里。电话号簿上列着你的名字,所以我就过来碰碰运气。我可以进来吗?”

  她往旁边一站,他进屋了。一间暗暗的门厅,发出一股陈年的霉味。她在前面引路,她那患有关节炎的双膝和双踝使她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们进入了客厅,那里的窗户能俯视下面的街道。他等待着让她先坐下,然后在一把椅子里就座。

  “那么,我曾经教过你,在海因里希·海涅大街上的那个古老的小学里。那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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