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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回到世纪大厦后,麦克里迪从东德科借了一本魏玛电话簿。里面列有几个姓纽曼的人,但只有一个人标着小姐的字样。应该是一个老处女。在东德,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是不会拥有她自己的公寓和电话的。一位成年的老处女,一位职业女性,则可能拥有这些。这事成功的把握很小,非常小。他可以让东德科潜伏在柏林围墙对面的特工去打一个电话。但国家安全局无处不在,对一切通话都在实施窃听。在电话里提问:一个叫莫伦茨的小男孩曾经是你的学生吗?他是否来找你了?如果这样打电话去问是会把事情整个儿搞砸的。接着麦克里迪到世纪大厦内专门制作假证件的部门去了。

  他打电话给英国航空公司,但没能订到机票。倒是德国汉莎航空公司能提供帮助,他们在下午五点十五分有一班飞往西德汉诺威的航班。他要丹尼斯·冈特再一次驾车送他去伦敦希斯洛机场。

  波兰航空公司那架经东柏林返回华沙的飞机,应该在下午三点三十分从希斯洛起飞。但当飞行员开启飞机的航行系统时,一个红灯亮了起来。经检查后发现原来只是一支螺线管出了故障,但航班要延误到六点钟才能起飞。在离港大厅休息室里,柳德米拉·瓦讷芙斯卡娅少校看了看电视屏幕上出港航班信息,注意到她的航班“由于营运原因”而延误了。她轻轻地咒骂一声后继续看书。

  麦克里迪正要离开办公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接听,最后还是去接了。也许是一个重要的电话呢。这是爱德华兹的来电。

  “山姆,证件部门的人刚才向我汇报了。现在你听着,山姆,你不会、绝对不会得到我的批准再去东德。清楚了吗?”

  “绝对清楚,蒂莫西,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好。”副局长说完就搁下了电话。冈特已经听到了电话另一头那个人的声音和谈话内容。

  麦克里迪开始喜欢冈特。他到这个科室才六个月,但他已经显示出他很聪明、可以信任,而且口风很紧。当他驾车载着麦克里迪拐过霍加斯环形路口,穿行在星期五下午的车流中向希斯洛机场驶去时,他张口说话了。

  “山姆,我知道你曾经历过更为艰难危险的处境,但你是上了东德的黑名单的,而且老板禁止你去那里。”

  “禁止是一回事,”麦克里迪说,“防范是另一回事。”

  当他走进二号航站楼的出港大厅去搭乘汉莎航空公司赴汉诺威的航班时,他没有看见离他两码距离正坐着看书的那位年轻的女士。她有一双敏锐的蓝眼睛,一头闪亮的金发剪得短短的。当他走过去时,她也没有抬头去看这位中等身材、头发棕黄稀疏、穿着一件皱巴巴灰色风雨衣的男人。

  麦克里迪的航班准时起飞,并在当地时间晚上八点钟降落在汉诺威。瓦讷芙斯卡娅少校于六点钟起飞并于九点钟在东柏林舍尼菲尔德机场着陆。麦克里迪租了一辆车,驾车穿过希尔德斯海姆和萨尔茨吉特,奔赴戈斯拉尔郊外的山林中。瓦讷芙斯卡娅由一辆KGB轿车把她从机场接到了东柏林市内诺曼纳大街二十二号。她不得不等上一个小时才能见到奥托·福斯上校,因为上校正在向国家安全局局长埃里希·米尔克汇报工作。

  在离开伦敦之前,麦克里迪已经打电话通知了他的主人;所以现在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那人在他那幢宽大的别墅的正门前迎接了他。这是一座由狩猎屋改建的漂亮的住房,坐落在山腰上,在白天能看到远处覆盖着针叶树的一条长长的山谷。五英哩之外,戈斯拉尔小城的灯火在夜空下一闪一闪地亮着。假如天光尚未褪尽,站在哈尔茨山脉的一个山头上,麦克里迪也许可以看见东边远处一座高楼的屋顶。人们也许会误认为那是一座狩猎楼,但它不是。它是一座炮楼,它的目的不是为了猎杀野猪,而是猎杀男人和女人。麦克里迪来探访的那个人,选择了使他发了财的国境线附近来度过他的舒适的退休生活。

  多年来,他的主人已经发生了变化,麦克里迪心想着。他被引进了一间四周镶着护壁板、墙上挂着野猪头和牡鹿角的客厅。一个石砌壁炉里啪啪地燃烧着一堆柴火;高山上的夜晚即使在九月初也已是寒气袭人。

  招呼他的那个人已经发福了;那曾经是瘦瘦的身躯现在已是长满了肉。他的个子仍然不高,当然,那张粉红色的圆脸上方覆盖着白色糖果丝一般的头发,使他看上去更显得面容善良。直至你去洞察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狡黠的眼睛、一双诡计多端的眼睛,那双眼睛看够了世事,见证了许多次生与死的交易,经历了下水道中的生活并幸存下来了。他是冷战中的一个邪恶人物,曾被称为柏林黑社会的无冕之王。

  在自一九六一年柏林围墙建起来至一九八一年他退休的二十年时间里,安德雷·库茨林格一直是一名蛇头,帮助偷渡者偷越国境。是柏林围墙使他发了财。在柏林围墙建立之前,想逃往西德去的东德人,只要先到达东柏林然后走进西柏林就可以了。后来,在一九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夜晚,突然间一道巨大的混凝土墙竖了起来,柏林成了一座被分隔的城市。许多人试图翻越墙头;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被拖回去送进了监狱。还有些人在铁蒺藜上被机枪扫死后像鼬鼠那样挂在了上面,直至被割落下来。对大多数人来说,穿越柏林围墙是一次生命的冒险。可对于库茨林格——当时他只不过是柏林黑市上的一个非法经营者和地痞恶棍,穿越柏林围墙却成了他的一项职业。

  他把人偷渡出去——为了钱。他以各种身分乔装打扮进去,或派去使者,谈妥价钱。有的人以东德马克支付,许多人以西德马克。用这些钱,库茨林格要在东柏林购买三件上好的商品:匈牙利猪皮旅行箱、捷克古典音乐密纹唱片和古巴克罗那牌雪茄。这些东西在东部很便宜,即使加上走私偷运成本,库茨林格仍可在西部转手倒卖赚取丰厚的利润。

  其它难民同意一旦抵达西德找到工作后就向他支付西德马克,这些人很少食言。库茨林格对讨债很有一套办法;他雇佣了一大帮助手以确保他没被欺骗。

  谣传说,他在为西方的情报机关服务。这话不对,虽然他偶尔也与中情局或秘情局订立合同,由他负责把某个人带出来。还有谣传说,他与东德国家安全局或KGB互相勾结;这也不太可能,因为他对东德造成了太多的损失。当然,到底有多少个边防警官和共产党干部被他收买和贿赂,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有人说,他在百步之外就能嗅出一名贪婪的官员。虽然柏林是他的地盘,但他也在从波罗的海到捷克斯洛伐克的漫长的东、西德国境在线活动。当他最终积累了一大笔可观的财富洗手不干了时,他选择了西德,而不是西柏林定居。他的庄园只离国境五英哩,处在哈尔茨山脉的高山上。

  “嗯,麦克里迪先生,我的朋友山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背向炉火站着,穿着一件天鹅绒吸烟服,与一九四五年时从废墟堆里爬出来开始把姑娘们卖给美国大兵赚取外快的那个小伙子完全不同了。

  “你现在也退休了吗?”

  “没有,安德雷。我还得为面包而打工。没有你那么聪明。”

  库茨林格喜欢那样。他按了一个铃,一名男仆端来了两杯清澈的莫泽尔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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