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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那天上午,他在跳蚤市场,从一个小摊走到另一个小摊,手里提着一只廉价的手提袋。他买了一顶油腻的黑色贝雷帽。一双磨损得很厉害的鞋子和一条不太干净的裤子。最后,经过一番寻找,还买了一件一度曾是军用的厚大衣。他本想买一件薄些的大衣,但是,军用厚大衣很少是为了在仲夏穿的,而且在法国军队里,这类大衣是用又粗又厚的毛呢料做的。他买的这件大衣即使穿在他的身上,也够长的了,可以一直远远盖过膝盖,这是最重要的。

  当他快要离开市场的时候,看到有一家铺子摆满了各种旧的勋章,他买了一些。

  他还买了一本介绍各种法国军队勋章的小册子和一些褪了色的缎带,上面说明了哪一种勋章是为了纪念哪一次战役,以及由于哪一类英勇的功绩才能获得这些勋章。

  在皇后饭店吃过午饭后,他转了个弯回到了旅馆,付清账单并整理行装。那些新买来的东西,放在他那高级提包的最下面。又根据说明书,把买来的许多勋章列成一横排,从普通军事勋章开始,其次是解放勋章,还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自由法国英勇作战,而在五个战役中立功的奖章。其余的勋章连同那本说明书,他就分别扔进林荫大道路灯电线杆旁的垃圾箱里。

  旅馆服务员告诉他,有一列北极星号特别快车,将于下午五点十五分从巴黎北站始发开往布鲁塞尔,他正好赶上这班火车。他在车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到达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时,正好是九月份的最后一小时。

  § 六

  八月一日这天上午,维克托·科瓦尔斯基从邮局取信件回来,经过旅馆前厅时,旅馆的服务员招呼他说:“先生,请你留步……”

  他和往常一样大模大样地转过身来。他并不认识招呼他的那个意大利人,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每天当他经过前厅要上楼梯时,总是大摇大摆地走自己的路,从来不去注意他们。这个意大利青年走到科瓦尔斯基面前时,手里拿着一封信。他用意大利语说:“有一封信,先生,是给科瓦尔斯基先生的……我们这儿没有这位先生……说他是一个法国人。”

  这一通哇哩哇啦的意大利语,科瓦尔斯基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他理解大致的意思,并且听出了他自己的名字,尽管音发得很难听。他从那个人手里夺过了那封信,凝视着那字迹潦草的姓名和地址。他在旅馆是用另一个名字登记的。由于很少读书看报,因此他不知道五天以前巴黎的一家报纸抢着独家发表了一条新闻,说“秘密军队组织”的三名最高领导人现在藏匿在旅馆的最高一层楼上。

  就他本人而言,不应当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这封信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经常收到信件,因此,同一般生活简单的人一样,一旦收到一封信就成为一个重大的事件。他明白了:柜台上没有人听说过有叫这个名字的住客,因此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封信。他从那个站在那里带着一副讨好的神色抬头望着他的意大利人眼里看出来,似乎他——科瓦尔斯基是人类智慧的源泉,只有他才能解决这个难题。

  科瓦尔斯基低下头,看了看,高傲地说:“好,我去问一问。”但是,那个意大利人的双眉并没有舒展开来。

  “问一问,问一问。”科瓦尔斯基重复说着,并且朝天花板做了个手势。

  意大利人终于明白了。“啊,对,问一问。十分感激,先生。”

  科瓦尔斯基大踏步走开去,那个意大利人还做了个表示感激的手势。他乘电梯到了八楼,一出电梯门就在楼道里碰上了值班的保镖,手里拿着上了膛的自动手枪。

  两个人相互注视了一下,然后值班人员推上了保险,把枪放进口袋里去了。他看到只有科瓦尔斯基一个人,电梯里没有别人。这完全是例行公事,每次电梯越过九楼朝八楼开来时,值班人员都要这样。

  除了值班保镖以外,在楼道尽头的太平梯门口也有一个人守卫着,在楼梯口还有一个人。楼梯和太平梯都藏着炸弹,旅馆负责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拉开楼道服务台下面的电气开关,才能关闭引爆装置的电流,炸弹才起不了作用。

  白天值班的保镖还有第四个人,他守卫在头头们住的房间的屋顶上。此外还有其它三个人,刚值过夜班,这时正在睡觉。如果发生任何情况,他们就会在几秒钟内醒过来,立即开始行动。第八层楼的电梯门是从外面焊住的,但如果八楼的电梯门灯亮了,就表示这是一种警告信号。这样的事只发生过一次。一个服务员,拿了饮料要送上顶层去,他却误按了电梯的电钮。自从这次事件发生后,他就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这时走廊上的值班员打电话给楼上,报告送信人要上楼了,然后他指示科瓦尔斯基可以上楼。科瓦尔斯基已经把给他自己的信塞进衣服的里面口袋里,给头头们的信件则还是放在带链的铁盒里,夹在左胸前。铁盒用的弹簧锁只有罗丹一个人有钥匙可以打开。科瓦尔斯基把铁盒交给罗丹后,因为下午还要接替值班员值班,在这以前,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休息了。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读了他的信。一开始他就看发信人的名字,他很惊奇,这封信是柯瓦契寄给他的。这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他和科瓦尔斯基一样,不知道怎样写信,他连读信也是感到困难的。但是对这封信,科瓦尔斯基借助字典,勉强能够看懂,这封信并不太长。

  柯瓦契开始说,他在写信的那天,看到报上登着消息说罗丹、蒙克雷和卡松躲在罗马的那家旅馆里,那也是一个朋友读给他听的。他猜想他的老朋友科瓦尔斯基可能同他们在一起,因此写这封信,希望侥幸能到达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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