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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5

  ——游戏室。

  大家都看着我。至今为止,在画面中出现的久我和幸、中西贵子和雨宫京介都看着我……

  如今,我已经不是从制裁者的角度在看这一切,我也变成了剧中人之一。

  “麻仓小姐,拜托你,”久我和幸说,“请你告诉我们,你的动机到底是甚么?”

  “好,”我回答说,“我全都告诉你们。”

  室内的空气很紧绷。

  ***

  一切都始于那场试镜。

  东乡阵平公布了七个人的名字,当我得知自己并不在其中时,以为哪里搞错了。我很有自信,自己出色地完成了所有的课题,姑且不论拥有特殊个性的中西贵子,和展现了其它流派专业演技的久我和幸,但我完全不认为自己比其它参赛者逊色。

  没想到试镜结果令人难以置信。为甚么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合格,我却落榜了?我在试镜结果公布后,去找了东乡阵平,向他质问我的演技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的回答极其模糊而又不负责任。他说,剧团有剧团的方针,他只是遵循剧团的方针行事。他只用这句简单的说词打发我,我立刻察觉到这件事另有隐情。

  我决定放弃演戏,回了老家。当务之急,必须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赶快忘记不愉快的事。

  但是,笠原温子、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三个人却找上门,好像故意来刺激我。他们说服我一定要继续演戏,却完全不知道我带着怎样的心情听他们说这些话。雨宫京介的那番话深深伤害了我,他说:

  “如果你当时演麦克白夫人,评审应该会给你满分。”

  他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是在为我放弃自己的演技感到惋惜,但也同时说出了他内心认为我不配演朱丽叶,我却执意要演的真心话。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也用力点头,同意他的这句话,很显然地,她们内心也完全认同雨宫京介的想法。

  虽然他们之后又说了很多话,但我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我为甚么要承受这种屈辱,这种想法就像火山下的熔岩般在内心翻腾。

  他们没有察觉我内心的想法,不停地用露骨的奉承话继续说服我。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忍不住大叫:

  “你们用卑劣的手段通过了试镜,我不想被你们这种人同情。”

  他们看到我突然翻脸,吓了一跳,立刻质问我,这句话是甚么意思。我毫不客气地说,温子靠和东乡阵平上床,由梨江花钱买了角色。他们当然怒不可遏,马上站了起来。温子表现得最愤怒,说即使我日后想回到戏剧的世界,她也不会帮我。

  他们开车来飞驒高山找我,车子就停在我家门口的停车场。附近食品店的卡车停在路边,挡住了他们的车子。我母亲去食品店请司机移车,他们三个人就等在我家门口。

  我在里面的房间听她们的谈话,我猜想他们八成会说我的坏话,但是,他们甚至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温子调侃着打算近日订婚的雨宫和由梨江,还开玩笑说,自己当了电灯泡,破坏了他们开车郊游。雨宫说,既然已经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妨顺便绕远路去走一走,另外两个女人听了都乐不可支。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再度感到怒气冲天。原来他们并不是诚心来说服我,从我家回程的路上,对他们来说,只是兜风郊游,聊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开心事,完全不会提到曾经一起演戏的伙伴。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觉得剧团的其它成员也很快会忘了我。

  我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歹毒的念头。我想让他们在回程时困在半路上。我拿着冰凿,从后门走了出去,刺破了他们的后轮轮胎,也同时刺破了备用轮胎。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很孩子气的想法,但我那时候只想破坏他们回程兜风的计划。

  当我刺完轮胎,从后门回到家里时,他们刚好从玄关走出来。温子看到我时,甚至没有向我打招呼。

  食品店的卡车移开后,他们也出发了。我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们离开。因为那辆车所使用的是辐射胎,所以轮胎的气不会马上漏完。不知道他们开到哪里时会发现?也许会回头来向我求助。

  当我在想象这些事时,心情越来越恶劣,觉得自己做了蠢事,不由得厌恶自己,最后甚至开始祈祷他们能够顺利回到东京。

  这时,我接到了电话。是温子打来的。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一沉。因为,她在电话中哭了起来。

  “出大事了。怎么办?怎么办?雨宫和由梨江,他们两个人坠落……”

  “你说甚么?我听不清楚,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他们连同车子坠落山谷了,方向盘突然失灵……,我在坠落之前跳车了,但他们两个人来不及跳车,所以就冲下悬崖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一定没救了。他们死了,死了。”

  我的耳鸣并不是因为温子的尖叫,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挂上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毛毯盖住头,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但是“杀人”这两个字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打转。我杀了他们。我杀了雨宫京介,杀了元村由梨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把滑雪工具装上车。母亲不知道问了我甚么,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回答了甚么。

  我打算自我了断。既然我杀了人,等于断绝了自己通往未来的路。

  我选择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就很喜欢滑雪,经常和同学一起相约去滑雪,但一直很在意那块“禁止滑雪”的牌子,不知道那里到底有甚么危险,又觉得那里虽然危险,却可能有机会见到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尽情地张开了想象的翅膀。

  因此,当我想到自己只能以死谢罪时,毫不犹豫地去了那里。那里一定是适合我结束生命的地方——我觉得这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所以一出门就直奔那里。

  禁止滑雪的牌子换新了,但插在和我小时候见到时相同的位置,前方的雪地上完好平整,完全没有任何滑雪的痕迹。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滑向平整的雪地。

  我将身体的重心略微向后移,滑雪板的前端微微悬空滑行。我穿越树林,滑下陡坡。当我穿越一小片树林时,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处。正前方是一片纯白色的坡道,宛如一条丝带。丝带的前方突然消失,是黑漆漆的深谷。

  我闭上眼睛,滑向死亡。几秒钟后,一阵天旋地转,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我甚至忘了自己打算一死了之。当我想起后,对自己居然还活着感到深深的懊恼。母亲流着泪,庆幸我的生还,但我甚至觉得她很烦。她问我,为甚么要去那里滑雪?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告诉她,因为我想一死了之。

  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就是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的事。不知道他们的尸体目前怎么样了。我不经意地问了母亲,母亲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已经通知雨宫先生和其它人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雨宫……他在那里吗?”

  “他在剧团啊。我请他转告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也许他们会找时间来看你。”

  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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