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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换句话说,刚志认为这里是直贵的新住处而寄信来。为何他会这么认为呢?答案只有一个可能。

  这时,耳边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直贵面向声音的方向,由实子正要上楼。她看见他,脸上倏地一亮。

  “直贵,你来啦?”她冲上来,“怎么了?”

  “这是甚么?”直贵将手上的信封和信纸递到她面前。

  由实子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她低下头,频频眨眼。

  “我在问你这是甚么,回答我!”

  “我会向你解释,先进去再说。”她说完便打开门锁。

  “你擅自做这种事,到底有何居心……”

  “拜托你,”由实子回头,以恳求的眼神看他。“进来。”

  直贵吁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进屋。

  由实子脱下白色大衣,站在小流理台前。“直贵,喝咖啡好吗?”

  “快点给我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直贵将信纸和信封丢在地上。

  由实子将水壶放在瓦斯炉上加热,默默地捡起信纸和信封。她将信纸仔细折好收进信封,然后放进挂在电话柜旁墙上的信插。信插里放着好几封相同的信封,每一个信封上都有直贵十分熟悉的笔迹,收件人大概都写着他的姓名。

  “对不起。”她端坐在地板上,低头道歉。

  “你这是做甚么?这么客气地道歉,是在挖苦我吗?”

  由实子“呼”地吐气。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经过你同意。但是,我不认为做错了。”

  “你未经我同意就寄信给我大哥。写的好像我搬到这里,让我大哥写信寄到这里来。这样难道没有错吗?”

  “就法律而言,我是有错。”她仍旧低着头说。

  “就情理面而言也错了吧?你用我的名义寄信,还擅自偷看我大哥的来信。”

  “这……”由实子好像咽下一口唾液,“我拆开你哥的信时,总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是,如果不看你哥写的内容,就没办法回信了。”

  “所以你为甚么要那么做?你以我的名义和我大哥通信,究竟有甚么用意?”

  “因为,”由实子微微抬起头,但是不看直贵的脸。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她的睫毛濡湿了。“直贵你之前说再也不要写信给你哥了,还说连住址也不要告诉他。”

  “这和你有甚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但是,这样不是很令人难过吗?你们明明是亲兄弟,明明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却不再联络。”

  “我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我要和大哥断绝关系。我想生活在大哥的信寄不到的地方,和大哥无关的世界中。”

  “这么做有甚么意义?”

  “我不知道有甚么意义。我只是受够了被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不想被人歧视。”

  直贵吼到这里,赫然惊觉,自己口中的“歧视”这两个字,竟如刺般扎进他心中。同时,他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平野社长对他说的话。

  由实子缓缓抬头看他,泪水滑过双颊。“就算你隐瞒这件事,事实还是不会有所改变。无论你怎么逃避、挣扎,都没有用。既然这样,不如面对现实,不是吗?”

  她的话又给直贵的心再添一击。她说的没错,自己从前太天真了,一直认为在逃避不了歧视的前提下,必须设法摸索、努力生存下去。

  直贵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跪在由实子面前,把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她意外地睁大眼睛。

  “抱歉。”他低喃道。

  由实子的嘴唇张成惊呼的形状。

  “我今天原本没打算说这种话,我原本是想向你道谢的。”

  “道谢?”

  “寄给社长的信。那封信是你写的,对吧?”

  “嗯……,”她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轻轻点头。“那或许也是我鸡婆……”

  直贵摇摇头。“社长来见我了。然后,他对我说了很多,让我上了一课。我这才彻底了解自己从前有多天真。”

  “这么说,你没有因为我写信给社长生气?”

  “嗯,还有……,”直贵目光对着信插。“或许我也没道理因为你写信给我大哥而生气。或许只有我的信,才能安慰人在狱中的大哥。”看见默默点头的由实子,他进一步问道:“可是,我大哥看不出来那不是我的笔迹吗?”

  于是她微微一笑,指着桌上。

  那里放着一台廉价的文书处理机。

  6

  “直贵:

  你好吗?你又搬家了吧?这样一直搬家,不是得花很多押金吗?唉,但如果是工作上的缘故,那就没办法了。

  新住址写着白石。这代表你寄住在白石这个人家里吧?寄住的话,会提供三餐吗?如果会的话就好了。我想你刚进公司,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

  ——四月二十日的邮戳。

  “直贵:

  你好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信,老实说,我吓了一跳。你有空写信吗?当然,我很高兴收到你的信。我完全不敢指望你会马上回信。对了,上个月的信上我忘了写,你是用文书处理机打的吧?看不到你亲手写的信,我觉得有点失落,但是用文书处理机大概比较轻松吧。毕竟你是在电器卖场上班嘛,不会使用文书处理机反而奇怪。现在进来的人当中,也有一堆人会用计算机。甚至有人是用计算机做坏事,而被逮捕的。不过我不能写他们是做了哪种坏事……”

  ——五月二十三日的邮戳。

  “直贵:

  差不多到了闷热天气一天接着一天的季节了吧?最近常常下雨,到处都是霉味。又不能想洗衣服就洗,真痛苦。虽然无法避免流汗,但至少别让汗水弄湿衣服。也就是说,我大部份时间都打赤膊。有很多人都这么做,所以房里总像是澡堂。

  你的工作好像很辛苦。你前一封信中提到有一堆事情要记,既然聪明如你都这么说了,想必工作内容相当困难吧。你每天都带资料回家看啊?真是了不起。像我,那种事情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六月二十日的邮戳。

  “直贵:

  你好吗?我看了你的信。真好,奖金啊,我也想用这两个字看看,说我领到奖金了。我很好奇你领到了多少,但是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不过听到奖金,令我再度确认:噢,直贵是上班族了。亏你能够努力到这个地步。你真的很成器,边打工边念大学,又进入大公司上班。我真想向大家炫耀你是我弟弟。实际上,我已经向同房的人炫耀过了。告诉他们,我弟弟是这么了不起的人哟!……”

  ——七月二十二日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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