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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3

  美和子看着我们的时候,谁都不敢出声,也无法动弹。在旁人看来,大概就像蜡像在对峙吧。

  终于,美和子缓缓动了起来,她伸手拉开玻璃门,可见她早就知道那里没有上锁。玄关的锁看来也是她打开的吧。

  她穿过白色蕾丝窗帘。当窗帘布从她头上掠过的那一瞬间,看起来就像穿上了新娘礼服一样。

  “那天,”美和子开口了,“她就是这样出现的吧?”

  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对谁而发的。但从她的遣词用句来看,并不是针对我。当然,也许我也可以回答,但这时候骏河直之回答了。

  “是的,感觉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变调了。也难怪。

  美和子脱下凉鞋,直接走进客厅。裙子随风吹拂,隐约露出雪白的大腿。她有一度背对我们,关好玻璃门,才又面向我们。

  “我想体会那位浪冈准子小姐的心情,所以才会站在那里。”美和子说。

  “那么你有收获吗?”雪笹香织问。“了解到甚么了吗?”

  “嗯,了解了非常重要的事。”美和子回答。

  “甚么事?”我问。

  她俯视我,然后又轮流看着骏河和雪笹香织。

  “就是那天浪冈准子小姐为甚么会站在院子里。”

  “就是为了见你啊。也就是说,她想看看背叛自己的穗高要和甚么样的人结婚。是我亲耳听到的,千真万确。”骏河说。

  “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然你认为她有甚么目的?”雪笹香织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最大的目的,是让诚哥看见她自己的模样……难道不是吗?”

  她的话,令我们三人顿时互看一眼。

  “甚么意思?”我问。

  “我是站在那里才想到的。”美和子面向我说。“像今天这种好天气,从外面几乎看不见里面,尤其是又拉上蕾丝窗帘的话。那天……婚礼的前一天,天气也很好。”

  “所以?”

  “哥哥假如站在那里,一定也会明白的。我看不清楚你们,但是你们看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处于那种状态中,会感到非常不安,待在那里会很不舒服,很想逃走。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一直站在那里。你觉得是为甚么呢?”

  我摇摇头,表示我不知道。

  她又看了我以外的其它两人。

  “我认为浪冈准子小姐是希望诚哥看看自己的模样。她一定是希望让诚哥看见自己生前最后的模样。我想,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心赴死了。”

  美和子的话令我们暂时陷入沉默。她清澈的声音一直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

  终于,骏河点头开口了。

  “也许真是如此。呃,那个毒药叫甚么来着?硝酸番木鳖碱……是吗?总之,她从医院偷出那种毒药的时候,就已经想和穗高一起死了。”

  “我猜她心里是希望能和诚哥一起死,那天才会抱着这个念头来到这里。”

  “所以呢?你究竟想说甚么?”我问。

  “也就是说,”美和子说到这里,做了一个深呼吸,“浪冈准子小姐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诚哥已经死了’的想法。”

  雪笹咦了一声。“这……是甚么意思?”

  “假如她是凶手,势必要在更早之前便把毒胶囊混进去。因为,从那一刻起,鼻炎药瓶就由我保管,她没有机会再接触到。可是,”美和子看着雪笹香织,“假如是星期五以前下的毒,那么她星期六来这里的时候,诚哥有可能已经死了。不过,从各位的话听起来,浪冈小姐并没有这么想。”

  我倒抽一口气。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其它两人似乎也说不出话来,但最后骏河开了口:

  “可是……毒胶囊还是被混进去了。结果穗高死了。”

  “是的,然而并不是她动手的。所以是其它人动的手脚。”美和子平静但笃定地说。“就是你们其中之一。”

  4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整个客厅都被沉默覆盖。这个客厅原本就宽敞,但这时候感觉更大了。远处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最先有反应的是雪笹香织。她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跷脚时,我发现她的裙子意外地短,露出一双美腿。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我确定这名女子和穗高诚之间不可能甚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她说,“所以你才以这种形式把我们全都找来,还发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电报。”

  “我向不是凶手的两位道歉。对不起。但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办法。”

  “你没有必要连我都发电报啊。”我说。

  “我希望三个人都处在同样的条件下。”美和子说,没有看我。

  “既然连亲哥哥都没有特殊待遇,那么我也不得不协助了。可是有一点我无法理解,为甚么把我们三人列为嫌疑犯?”骏河在雪笹香织身旁坐下来。

  “理由很简单。”美和子说。“要以那种形式害死诚哥,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知道他固定吃那种鼻炎胶囊,二是有机会把毒胶囊放进药瓶或药盒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就只有你们三位。”

  骏河像西洋片里的演员般,夸张地摊开双手。

  “我们的确是知道穗高有甚么常用药,也可能有机会把毒胶囊混进去。但是,美和子小姐,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并没有毒药。报纸报导过,所以你也知道吧?硝酸番木鳖碱这种毒药,一般人是很难取得的。制作毒胶囊的是浪冈准子小姐,这已经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么我们其中的某个人要怎么取得她所制作的毒胶囊呢?还是你认为我们其中有人受准子小姐之托下毒?”

  美和子轻轻吐了一口气,面向院子,然后以缓慢的动作,把内侧窗帘拉上。这么一来,客厅便完全陷入昏暗。她绕过我们所坐的那组沙发,朝入口走去,啪嗒打开墙上的两个开关。花瓣形状的灯,照亮整个客厅。

  “我不是名侦探,”美和子说,“所以我无法说出能够让各位都接受的推理、也无法逼迫凶手自白,我只能恳求那个人。”

  她再次走近我们,在距离一公尺左右的地方站定,轻吸了一口气。

  “求求你,”她以压抑的声音说,“害死诚哥的,是哪一位?请你站出来吧。”

  她又说了一次求求你,然后弯腰低头,就这样静止。

  我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电影。不是最近,是很久很久以前,双亲还健在,我和美和子还是普通兄妹的时候。也许那不是电影,而是场梦。做了那个梦之后,一直到今天,我和美和子都走在不同的路上。结果便是如此:妹妹把哥哥当作杀人嫌犯看待,而哥哥哑口无言,茫然不知所措。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我能够接近药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有动机。

  我看看另外两人。无论是骏河直之还是雪笹香织,都朝着不会和任何人视线交会的方向,看来都在窥伺另外两人的反应。每个人都怀着预感,觉得有人会忽然坦白,说出“其实穗高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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