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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我一回到公司,她果然抽着烟在看女性周刊。我将保险单和印章交给她,同时传达石原的话。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我说完后,看着保险单低声地说:“七十岁啊?嗯,应该有办法吧。”

  接着,她开始在嘴里反复背诵保险单上的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个人资料,同时一面从椅子上起身,往厕所去。

  几分钟后,我看到回来的她,大吃一惊。从她卸妆的脸,蓬松凌乱的头发看来,完全感觉不出之前的精明干练,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就连举手投足也有微妙的变化,而且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哪来的朴素毛衣。

  “好,走吧。”她的声音也变了。

  “去哪里?”

  “当然是保险公司啊。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在我们前往保险公司的路上,黑泽小姐要我扮演她的亲戚。她一样叫我“静静坐着就好。”

  大楼一楼是接待柜台。黑泽小姐出示保险单和印章,说要解约。柜台小姐脸上笑容可掬,好像在问:“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非解约不可呢?”

  黑泽小姐驼着背,开口说道:“因为啊,我最近需要一笔钱,可是又还不至于要解除其它较高额的保单,所以不好意思,我想解掉你们公司的约,对不起啦。”

  我吓了一跳。不管是缓慢的语调或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完全就是七十岁老太婆的说话方式。柜台小姐毫不起疑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开始进行解约手续。首先要在解约书上填写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黑泽小姐除了对填写的字段装出迟疑的模样外,流畅地运笔填写个人资料。当她填到汇款账户的字段时,还边看便条纸边填上某家公司的账户,说:“这是我儿子的公司。”

  手续不到三十分钟就完成了。一出保险公司,黑泽小姐递给我一张文件。那是购买黄金的收据。

  “你拿着这个,回到石原先生那里去,告诉他剩下的手续我会处理。”黑泽小姐已经恢复成了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按照她的吩咐回到石原那里,他还是坐在老婆婆家的大门边。老婆婆不安地坐着。不过,看到石原身旁放着一个茶杯,我想老婆婆应该没有吵闹。当然,这一定是因为石原靠他那张嘴安抚她的缘故。

  “辛苦啦!”石原满意地从我手中接过收据。

  “那个……保险呢?”老婆婆问。

  “对不起啦。”石原在她的耳边说,“他也误以为你要买金子,把保险解约了。不过,你瞧,他带来了购买黄金的收据,这样就没差了吧?这比保险还有利呢。”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请放心。”石原站起身来,对我使了个眼色,要我闪人。

  老婆婆还在嚷嚷甚么,但石原无视于她的举动,离开了她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一张扑克脸。

  回家后,我对仓持提起这件事。稍微退烧的他听我说完后,贼贼地笑了。“那是石原先生惯用的伎俩。许多老人都有耳背的毛病,就算做法有点强硬,只要说自己误会他们的意思就没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公司还有替身这一招。”

  “黑泽大姐是公司专门雇来当替身的。她的变身术很厉害吧?她以前老是讲她扮过八十五岁老太婆的事拿出来说嘴。”

  “与其说这是欺诈,倒比较接近是小偷的行为。”

  “我们又没有偷东西,而是在卖金子,所以应该不是小偷吧?不过,如果你要说这是强行推销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我也没办法那么硬干。”

  仓持裹在棉被里动了动脖子。我在心里怒吼:“你还不是一丘之貉!”

  仓持的确不会使用蛮横的伎俩,但从另一个观点来看他的手段更加卑劣。明显的例子就是川本房江那件事。

  川本房江是仓持带我去见的第一个客人。他在去之前叮咛我绝对不能提起工作的事,至于理由,他只字未提。

  在那之后,我们也经常造访她家。仓持每次去都会准备伴手礼,大多是日式糕点,偶尔也会带蛋糕或水果。我们总是一起吃他带去的东西,一起闲话家常。一聊下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有个和我们同年纪的孙子。她孙子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和坏朋友无照骑车撞上了电线杆去世。她责难媳妇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放任儿子的不当行为,后来才知道死去的孙子讨厌待在家里是因为她们婆媳不睦。在那之前,房江和长男夫妇一直住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长男决定和母亲分居。因为他还没有乐观到期待妻子和母亲的关系会因为儿子的死而有所改善。

  因为这件事,川本房江和长男一家几乎不再来往。她的自尊心似乎不允许她主动去看长男一家人,更妨碍了与原本就不甚往来的邻居之间的互动。

  很明显地她每天过着孤单且无趣的生活。每次我和仓持到她家造访,她总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会买黄金唷!”拒绝之后,再用一种像是在哼着歌的愉快表情招呼我们入内。她打从心底期待我们来访。

  不用说,这一切都在仓持的计算之中。真要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我只是按山下先生教的做而已。”换句话说,这也是东西商事传授的技巧之一。

  进入梅雨季后不久的某一天,外面依旧下着绵绵细雨。那天仓持没有买伴手礼,相反地他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天和平常不一样,你今天绝对不能笑!另外,你也别吃她拿出来的点心或饮料。知道了吗?”

  “你想做甚么?”

  “你在一旁听了就会知道。你只要配合我的话就行了。听到了没?”

  我点头。不知怎么着我似乎知道他想做甚么。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以来,我都很期待到川本房江家做客,但是今后将有所不同。

  川本房江从对讲机听到仓持的声音,像少女似地欢天喜地跑出来,但一看到我们的模样,脸色马上暗了下来。

  “怎么了吗?”她问仓持。

  “嗯,老实说,今天来是有点事想对您说。”仓持抓抓后颈。

  “是哦……别站在那里,先进来再说。你们都淋湿了。两个人怎么都不打伞呢?”

  “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急着过来。”仓持说谎。车子里明明放了两把伞,是他要我别撑伞的。

  她想要带我们到客厅去,但仓持却不打算脱鞋。他站在脱鞋的地方说:“我们在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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