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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车门关上后,百合惠似乎仍笑盈盈地说甚么,而且车子启动后,她还在现场停留,目送车子远去。在夕纪看来,那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直到看不见车子,百合惠才提步走向公寓。夕纪从后面追了上去,叫了一声“妈”。

  百合惠活像一具发条松脱的人偶,顿时定住不动,接着慢慢转身,动作也显得很生硬。

  “夕纪……,你怎么会跑出来?”

  “便利商店。”她把手上的袋子举起来。“妈,刚才那个人……”她面朝奔驰离去的方向,“不就是那个人吗?帮爸爸看病的医生,西园医生。”

  百合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先是露出浅笑,然后才开口:“是呀。”语气很平稳。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回来呀?”

  “也没甚么。我们先回家再说吧!天气有点凉了。”百合惠说着,不等女儿回答,便提起脚步向前走去。

  夕纪默默地跟在快步前行的母亲后面,觉得母亲的背影似乎在排斥着甚么,以前走在母亲后面,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回到家,百合惠先到厨房喝水,放下玻璃杯,叹了一口长气,夕纪一直在餐桌旁注视着她。

  百合惠从厨房里出来,表情转为深思熟虑。

  “其实,”她微微低着头说,“妈现在的工作是西园医生介绍的。因为医院经常在那家饭店举办医学方面的会议,所以西园医生在那里好像有人脉。”

  “原来是这样啊。”这当然是夕纪第一次听说。

  “今天,医生因为有事来饭店一趟,顺便来看看我。我也觉得应该跟他道谢,才会比较晚回来。”

  “那,你是跟西园医生吃晚饭?”

  百合惠简短地嗯了一声。

  哦。夕纪也应了一声,拿起便利商店的袋子,走进厨房,把便当放进微波炉,按下加热开关。

  “妈,西园医生为甚么要帮你介绍工作啊?”夕纪望着在微波炉里转的便当问道。“是为了手术失败赎罪吗?”

  百合惠眨了好几次眼,表情有点僵硬,然后才回答:“也许吧。”

  同样的事情没再发生。百合惠偶尔晚归,但显然都是为了工作,即使是这种时候,回家的时间也很少超过晚上九点。

  但是,夕纪无法确定百合惠没有与西园医生见面。她的休假是星期一,因为是平常日,夕纪当然得上学,这段时间百合惠在做甚么,夕纪就不得而知了。

  某天,夕纪经历了一个决定性的会面。

  那天也是星期一,她放学回到家,西园就在家里。

  他端正地坐在起居室,背脊挺直,笑着向她打招呼。

  “医生说刚好有事来附近,顺便过来看看。”百合惠的话听起来很像借口。

  是吗?!夕纪说着点点头。

  “那么,我告辞了。”西园站起来。“看到令千金精神不错,我就放心多了。”

  “谢谢医生这么费心。”百合惠向他道谢。

  “要是有甚么事,尽管告诉我,别客气,只要我能力所及,不管甚么事都会帮忙。”西园说着,便点点头。

  百合惠没说话,微微地低下头,眼神透露出信任的神情。

  夕纪看到这一幕,直觉这个人对母亲而言,可能是个特别的人……

  夕纪连想都没想过百合惠会喜欢上其它异性。母亲在生物学上虽然是女人,但夕纪却毫无来由地深信,母亲不会再建立男女关系。

  仔细一想,其实那是十分可能的,更何况百合惠还年轻,尽管在夕纪眼里怎么看都是中年妇女,但以她的年纪,谈恋爱也不足为奇。

  正因为对健介的回忆还栩栩如生,她更不想承认母亲对其他男性有好感,更何况对象是那个没有救活父亲的医生。

  从那天起,西园便经常造访冰室家,他总是在星期一来。从第二次起,不但西园本人,连百合惠也没再说“刚好来这附近”的借口了。

  但是,他从来不久坐。在夕纪回家后半个小时便离开,这已成为半仪式性的惯例。于是,有一次夕纪对百合惠说:

  “我可以晚一点回来啊。这样西园医生也不必急着走了。”

  然而,百合惠摇摇头说没这回事。

  “西园医生是在等夕纪呀!他说,如果不亲眼看到你过得好不好,特地来拜访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你要像现在这样,尽可能早点回来。”

  “噢……”

  夕纪觉得这样也是一种困扰,但没有说出口。

  不知他们俩是否在星期一以外的日子碰面,她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只要一开始想,就会忍不住对他们的关系胡思乱想。

  她从百合惠那里得知西园单身,好像结过婚,但妻子过世了。不过不知道西园有没有小孩。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不久,健介过世届满一年,周年忌的法事结束之后,大家一起用餐,伯父又提起了对院方的质疑,但几乎没有人附和,甚至有一种“过去的事何必再提”的气氛。

  “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出头的,实在没想到百合惠竟然就算了。”伯父边抱怨边自斟自饮。

  夕纪听到这几句话,蓦地里想起一件事。母亲没有对院方提出强烈抗议,莫非是因为当时已对西园医生产生好感?举凡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无论对方做错甚么,都不忍加以责备。

  然而,紧接着一幕情景在夕纪脑海里浮现。健介的病刚发现时,百合惠和西园曾经在住家附近的咖啡厅碰面。

  这代表了甚么?

  那时候,她很单纯地以为他们在讨论健介的病情,但如果是谈病情,照理说应该在医院啊?为甚么在咖啡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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