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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也就是因为这样,长峰才没有清除指纹。而且,他觉得指纹大概也没办法完全清干净吧。由于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杀死伴崎,所以就光着手在房间里面摸东摸西的。如果要清除的话,就得拿着布将屋子的各个角落擦拭一遍,不仅室内,连门外和阳台的栏杆都得擦。当时他只想尽早离开房间,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非带走不可。他从录放机拿出录像带,放进自己带来的包包里。

  那是拍摄绘摩凄惨样子的录像带。

  这么一来,警方确定伴崎敦也就是杀死绘摩的凶手的时间,可能就会稍微延后了。这样子的话,即使长峰留下再多指纹,警察应该都暂时不会想到他。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身为父亲,绝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女儿这副凄惨可怜的样子,就算对方是警察也一样。在那个世界的绘摩,一定也会拜托大家放过她吧。

  他决定将绘摩的浴衣带回去。除了切断绘摩凶杀案与这个案子的关连之外,他也不希望将绘摩的遗物丢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长峰在屋内到处搜寻着,看看还有没有绘摩的东西,然后便在床底下找到了浴衣的腰带和她最后提着出门的小包包。他将这些东西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包包。不过因为浴衣放不下,所以他只好将之放进丢在一旁的便利商店塑料袋里。

  他决定从房间的大门出去。如果从窗子爬出去的时候,正好被谁看到就麻烦了。

  他打开门,确认没有人看到后,就从房间钻出来,然后他马上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疏忽——他没有房间的钥匙。

  他犹豫了一瞬间,不知道是否要回去拿钥匙,但是在听见远处传来人们的交谈声之后,他就直接从门前离去了。一是他不能在那里拖拖拉拉的,二是回去房间,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钥匙。不锁门的话,尸体可能会提早被发现,不过就算锁上门,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个时候,还是快点离开比较重要。

  他搭出租车回家,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搭非和一大堆人面对面不可的电车。刚杀过人的脸有多么阴沉,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出租车上,他尽量不看司机,也不跟司机闲聊。

  回到家以后,他立刻开始整理行李。他虽然拿出了旅行用的手提袋,不过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旅行。他不是为了旅行做准备,而是为了失踪做准备。

  他决定必需品都用买的,尽量不要把没用的东西放进袋子里。取而代之的,他将从伴崎房间带回来的绘摩遗物全都塞进袋子里,然后再从相簿中抽出几张他喜欢的相片,一起放入旅行袋中,其中还包含了他老婆的相片。看了相簿之后,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打包完行李之后,还有一件事必须做。他走进客厅,看着那个东西。

  他开始玩射击的时候,教练曾经告诉过他:

  “枪这玩意儿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只要一拿到手上,任何人都会想要扣下扳机。但是真正和甚么东西对峙的时候,人们反而无法扣下扳机——因为知道枪的可怕。射击这种东西,就是在和这种恐惧对抗喔。”

  当菅野快儿站在他面前时,他的手指是否能用力扣下扳机呢?他从来没想过开枪杀人,不,也并非完全没想到,但是那最多只是幻想而已,在现实世界里是真的没想过。

  长峰取出专用的枪袋,将枪的零件放了进去。然而放到一半时,他就改变了心意,再次把零件拿了出来。猎枪用的枪袋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了,不能拎着这种东西在路上走,他自忖。

  考虑到最后,他选择了高尔夫球袋。那是他之前参加某个比赛拿下亚军时,得到的奖品。

  他决定等到深夜时分再出门。在此之前,长峰便在家里绕来绕去,看着各个角落。夫妻的寝室、绘摩的房间、厨房、厕所、浴室还有客厅。每一间房间里,都有着如梦似幻的快乐回忆。他想起了刚搬来这个家时的情形,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如果没有搬来的话,绘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但是购得新居的幸福感,他至今仍记得。

  坐在沙发上,他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边度过安静的时刻。回忆全都沉浸在悲伤里。想要战胜寻死的诱惑,就只能让憎恨燃烧起来。

  人们的笑声让长峰回过神来。眼前放着一杯咖啡,他啜了一口,发现已经有点凉掉了。

  刚才在笑的是亲子三人。小孩是四、五岁的男孩,他正在喝冰淇淋汽水。

  如果我的小孩是男孩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呢?长峰的脑海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之后他改变了想法,觉得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奇怪的是这个世界。难道生女孩的父母就必须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可吗?

  杀死伴崎后,他十分明白复仇是不切实际的行为,甚么也得不到。即使如此,长峰还是不能放过另一个男的。他觉得那是对绘摩的背叛。能制裁欺负绘摩的禽兽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制裁犯罪的权利。这应该是法院的职责吧。那么,法院真的会制裁犯罪者吗?

  不会的。透过报纸和电视,长峰多少知道审判是如何进行的、或是对甚么案子判了多重的罪。就他个人的认知,法院是不会制裁犯罪者的。

  说法院会拯救犯罪者其实比较恰当吧。他们会给犯了罪的人重新做人的机会,然后把犯罪的人藏在憎恨他的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就是判刑吧。而且刑期都短得令人惊讶。夺走了别人一生的凶手,其人生并没有被夺走。

  而且菅野快儿可能也跟伴崎敦也一样是未成年,他只要强调自己不是故意杀死绘摩的话,搞不好连入监服刑都免了。

  哪有这种事!那个人渣夺走的不只是绘摩的人生,还让爱绘摩的所有人的人生,都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长峰深吸一口气,把放在桌上的书放回包包里,拿出钢笔和刚才在文具店买的信纸。

  他必须向亲戚道歉。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会严重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必须接受世人的责难和好奇的眼光,搞不好还得接受媒体的采访吧。虽然道歉不会替他们带来甚么帮助,不过如果没有任何通知的话,长峰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

  道歉对象还有一个——公司。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服务了这么多年的公司,他知道一定会给公司带来麻烦,所以也无法置之不理。这件事情如果爆发的话,他应该会被革职吧?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提出辞呈。

  他还得写封信给另外一个地方。

  长峰心想:那封信应该是最难写的吧!

  § 13

  放在店里角落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的谈话性节目。吃完天妇罗盖饭后,伸手拿起茶杯,正打算喝口茶的织部,看见电视画面上打出大大的跑马灯字幕,他停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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