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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两个人很快就密切来往,进而有了男女关系。作造经常在克枝租的房子留宿,又自然而然地结了婚。他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宴客,甚至没有搬家,只是作造搬进来和克枝同住而已。克枝经常叹息,“我看男人太没眼光了,只是因为憧憬结了婚,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结婚半年后,作造的公司被人检举违反商标法。富山的工厂生产的都是国外知名品牌的仿冒品,在东京和大阪的饭店以特卖会的方式销售。

  公司当然倒闭了,但作造向克枝隐瞒了好几个月,迟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对于不再去东京这件事,他解释说,因为目前调到负责工厂生产的职务。当克枝得知事实,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

  克枝在居酒屋一直工作到分娩,当生下孩子,可以下床活动后,又立刻背着女儿开店做生意。

  花惠曾经问她,为甚么不叫作造带孩子?母亲皱着眉头回答:

  “一旦这么做,他就有理由不出去工作了。”

  克枝说,作造这个人只想偷懒。

  虽然他曾经外出工作,只是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花惠的记忆中,从来不记得父亲曾经认真工作,甚至完全无法把他和工作联想在一起。他不是躺着看电视,就是去打小钢珠,或是在喝酒。花惠放学后去克枝的店时,有时候会在还没有开始营业的店内,看到作造坐在吧台前一边喝啤酒,一边看职棒比赛。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只要克枝稍不留神,他就会溜进吧台,从手提式小金库里偷一万圆纸钞。当花惠用力瞪他时,他总是露出无聊的笑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花惠不要说。

  他不去工作赚钱,还整天玩女人。不知道他去哪里认识了那些女人,整天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偷腥。克枝之所以没有提出离婚,是为了女儿着想。因为担心别人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儿。

  花惠高中二年级的冬天,克枝病倒了。她得了肺癌,医生说,很难以手术治疗。

  花惠每天都去医院探视,母亲一天比一天瘦弱。有一天,克枝确认四下无人,叫花惠回家后去冰箱找腌酱菜的容器。

  “里面有存折和印章,那是我为你存的钱。一定要藏好,绝对不能被你爸爸发现。”

  母亲显然在安排身后事,花惠哭着求她,不要去想这些事,要赶快好起来。

  “嗯,妈妈也会努力。”克枝无力地笑了笑说。

  花惠回家之后,打开了冰箱,发现酱菜容器的底部藏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存折和印章。存折里有一百多万。

  那时候,作造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很少回家。花惠不知道是怎样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电话。

  有一天,作造为无足轻重的事打电话回家。

  花惠在电话中说:“妈妈得了肺癌,快死了。”

  作造沉默片刻后问:“住在哪家医院?”

  “不告诉你。”

  “你说甚么?”

  “人渣。”说完,她挂了电话。

  那天之后,不知道作造怎么找到了医院,他去医院探视了克枝几次。花惠从克枝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但并没有多问,因为她根本不想知道。

  克枝很快就离开了人世,当时还不到五十岁,但正因为年轻,所以癌症才会恶化得很快。

  在左邻右舍和居酒屋老主顾的协助下举办了葬礼,花惠再次了解到,克枝深受大家的喜爱。作造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也在葬礼上现了身。看到他一副自以为是丧主的样子,花惠难掩内心的憎恶,直到最后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那天之后,作造每天晚上都回家,但三餐都在外面解决。花惠每天晚上做一些简单的菜,独自吃晚餐。

  天一亮,作造就不见人影。每隔几个星期,矮桌上就会有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了钱,似乎是给花惠的生活费。

  花惠完全没有任何感激,她知道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作造让某个女人继续经营克枝留下来的那家居酒屋,花惠也知道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那是心爱的妈妈留下来的店——花惠无法原谅他。

  高中毕业后,花惠就搬离了家里。她去神奈川县一家电器零件厂上班,虽然知道会在工厂的生产线工作,她对这份工作也没有兴趣,但关键是那家工厂提供女子宿舍,她一心想要离开父亲。她没有告诉作造自己工作的地点和宿舍的地点,在毕业典礼的两天后,寄完行李,自己又带了两大袋行李走出了家门。作造那天也不在家。

  她回头看了一眼居住多年的房子。这栋不大的独栋房子是克枝恳求房东用便宜的房租出租给他们的,到处都是不忍卒睹的破损。虽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但也有不少回忆,也似乎可以听到克枝的声音。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不知道有多好。她诅咒著作造。

  花惠转身走向车站。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再也不想见到那个男人。她暗自发誓。

  接下来的十几年,她的确没有和作造见面,她对史也说,父亲可能还活着,但不知道他的下落。

  谁知道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富山县的町公所为町村作造的扶养问题打电话来家里,刚好是史也接的电话。他得知作造是花惠的父亲,甚至没有和花惠商量,立刻答应要接来同住。花惠得知这件事后,难得责备了丈夫。

  “不要理他就好了,他根本没资格当父亲。”

  “这怎么行呢?町公所也很为难。”史也坚持说要去和作造见一面。

  于是,他们去富山县的旧公寓见了父亲。作造已经满头白发,骨瘦如柴,看着花惠的眼中满是卑微。

  “对不起。”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又看了看史也说:“太好了,你好像过得还不错。”

  花惠几乎没有开口。她有一种预感,觉得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憎恨将再度燃烧起熊熊大火。

  回到东京后,史也提议要把作造接来同住,但花惠强烈反对。她说,宁死都不愿意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是你唯一的父亲,为甚么说这种话?”

  “你甚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因为他吃了多少苦。总之,我绝对不愿意,如果你非要接他来同住,那我和小翔搬出去。”

  经过一番争执,史也终于让了步。虽然不会住在一起,但会把他接来东京,提供经济上的援助。

  花惠很不甘愿地同意了。他们决定了援助的金额,也对作造居住的地点有所限制。花惠绝对不愿意让他住在自己家附近,所以在北千住找到了一间公寓。虽然屋龄有四十年,已经很破旧了,但花惠仍然觉得让作造住太浪费了。

  如果当时不接受史也的意见,断绝和作造之间的关系,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花惠摇了摇头。想这些事也没用,因为时间无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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