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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曾经热闹的家如今只剩下母亲妙子一个人,六十出头的妙子身体健康,还依然健谈。父亲在世时,只要一有空,她就会打电话给由美,东家长,西家短地抱怨数落一番,又追根究柢打听由美的交友关系,父亲死后,这种情况更严重了。

  最让由美感到忧郁的,就是妙子整天说史也的妻子,也就是花惠的坏话。说她脑筋不好,家教不好,不会做家事,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可说是很不起眼——妙子批评时毫不留情。最后总会加上这句话:

  “真搞不懂,史也怎么会在那种笨女人身上晕船?”

  在这个问题上,妙子不允许别人反驳,否则等于在火上浇油。有一次,由美忍不住说:“有甚么关系嘛,只要哥哥喜欢就好。”没想到妙子反唇相讥:“我是因为不忍心眼看着他越来越不幸,你真是无情。”然后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她很久。那次之后,无论母亲说甚么,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只说:“是啊,是啊。”

  史也和花惠五年前结婚。既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举办婚宴,只是某一天突然去登记结婚。由美接到妙子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妙子在电话中怒气冲冲地问:“他说他们登记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久之后,史也就带着花惠回家,一看到媳妇,父母立刻察觉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花惠怀孕已经八个月了。

  他们原本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对方怀孕了,很有责任感的史也决定娶她——父母只能这么解释。听说这件事后,由美也这么以为。

  妙子认定花惠是迷惑儿子的坏女人,第一印象就很差。

  由美并不是无法理解母亲的心情。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参加丧事时会见到花惠,每次都忍不住纳闷,哥哥为甚么会娶这个女人,只是这种感觉不像妙子那么强烈而已。花惠不太机灵,也很粗心大意,无论做甚么事都丢三落四。每次看着她的举手投足,都忍不住心浮气躁。

  但是,她的个性很不错。温柔婉约,待人也很亲切,最重要的是,可以感受到她很爱史也。凡事都以史也为优先,几乎放弃了自我。也许史也认为自己是研究人员,需要这种类型的妻子。

  由美很清楚,妙子对花惠的不满不光在于她本身。妙子经常说花惠“没家教”,也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

  由美对花惠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史也绝口不提花惠的事,只知道她似乎没有家人,所以一直隐约觉得花惠是举目无亲的孤儿。

  没想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父亲还住在老家富山县。在由美的父亲去世半年后,妙子在电话中告诉了由美这件事。

  “我太惊讶了,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把花惠的父亲接去他家同住。我一开始完全听不懂他在说甚么。”

  听妙子说,町公所为了节省低收入户补助的开支,调查了低收入者的家属,发现其中一名低收入者的女儿在东京嫁给一位医生。那个女儿当然就是花惠。

  “甚么意思?哥哥要照顾他吗?又不是亲生父亲,根本没有照顾他的义务啊。”

  “我也这么说,但他说,已经决定了。他很顽固,根本不听我的话。”母亲在电话中叹着气。

  不久之后,史也把花惠的父亲介绍给妙子认识。用妙子的话来说,那个叫町村作造的人是“像鱼干一样的老头子”。

  “那个人不苟言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甚么,问他话也回答不清楚,总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没品。我终于知道了,正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才会这么没家教。”最后一句话是在数落花惠。妙子还心灰意冷地补充说:“有那个老头子在,我以后更不能去史也家了。”

  妙子的不满稍微消除了一些,因为最后史也并没有和他的岳父同住。虽然请他来到东京,但另外为他租了公寓,并没有生活在一起。由美不知道详细情况,听说是花惠不愿意同住。

  “花惠好像一直很讨厌她父亲。”妙子在电话中说这句话时有点得意。

  由美没有见过町村作造,也不知道史也资助他多少。虽然是哥哥,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由美有由美自己的生活。她从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汽车公司上班,在东京总公司负责专利业务,忙得根本没时间交男朋友,所以她觉得只要哥哥满意,旁人无可置喙。

  但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她不愿意相信。虽然一如往常地是妙子告诉她这件事,但妙子在电话中哭了起来。

  妙子在电话中说,町村作造杀了人。

  “好像是真的,刚才史也打电话给我,说他岳父去警局自首了。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先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怎么回事?他杀了谁?”

  “这也不知道啊,史也说,他也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办?竟然有亲戚是杀人凶手……早知道就应该不理那种老头子啊。”妙子在电话那一头哭喊着。

  不久之后,由美从网络的报导中得知了关于事件的详细情况。地点位在江东区木场的路上,住在附近的四十岁女人遭到杀害,皮包被人抢走,内有被害人的皮夹。凶手用刀威胁被害女子,想要抢夺财物,但因为女子想要逃走,所以就从背后刺杀——报导中说,町村作造如此供称。

  简直就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犯罪行为。如果和自己无关,她一定会带着冷笑看这篇报导,很可惜,这次的事件并非和自己无关。由于对从未见过面的町村作造产生了强烈的憎恨,觉得妙子说的完全正确,早知道就应该不管他的死活。

  案发后一个星期左右,一个男人来公司找她。那个男人对柜台说,他姓佐山,是仁科史也的朋友。由美接到柜台的电话后,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她的预感完全正确,在会客室见了面的那个人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体格很壮硕,即使在笑的时候,眼神仍然很锐利。

  佐山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对这起事件有甚么看法。

  “我觉得很愚蠢,觉得他丧心病狂。”由美斩钉截铁地说。

  “有没有觉得难以置信,或是觉得他——町村作造不太会做这种事?”

  由美摇了摇头。“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

  “是吗?”佐山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最后一次和你哥哥,还有他的家人说话是甚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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