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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翔太去把回信放进牛奶箱,回来之后,才关上后门,铁卷门那里就隐约传来了动静。“我去拿。”翔太直接走去店铺。

  他很快就回来了,嘴角露出笑容,甩着手上的信说:“来了喔。”

  致浪矢杂货店:

  谢谢您的迅速回复,我原本还担心您不会回我的信,所以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了信之后,我知道自己失策了。浪矢先生,您似乎有很多误会,我应该把情况说得更清楚。

  我想专心在酒店工作,并非只是为了过好日子。我追求的是经济能力,这是不需要依靠别人,也可以生存下去的武器。如果我只是当一个在公司暂时落脚的粉领族,无法得到这种经济能力。

  我并不想结婚,虽然生儿育女、当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也是一种幸福的方式,但我并不打算选择这样的人生。

  我对酒店这个行业的严峻略知一二,只要观察周围那些前辈,就不难想象日后所面临的辛苦。我是在了解这些情况的基础上,决心要走这条路。我希望日后自己开一家店。

  我对此很有自信。虽然我才做了两个月,但已经有几个愿意捧我场的老主顾了,只是我无法为这些客人好好服务,主要原因就在于我白天有工作。由于只能在下班后去酒店上班,甚至无法和客人一起吃饭。这也是我想要辞去白天工作的原因之一。

  有一件事要声明,我和客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您所担心的肉体关系,虽然客人并非没有暗示,但我巧妙地闪躲了,我并不是小孩子。

  我的确对我的监护人感到愧疚,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担心,但是,我想最终可以好好报答他们。

  您仍然认为我的想法是有勇无谋吗?

  迷茫的汪汪

  “别再理她了。”敦也把信丢在一旁说,“甚么我对此很有自信,想得太天真了。”

  幸平一脸不悦地接过信纸说:“对啊。”

  “但是,她写的也没有错啊,”翔太说,“没有学历的女人想要在经济上独立,在特种行业捞钱最快,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正常啊。如今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没有钱万万不能。”

  “这种事,不用你告诉我,我当然也知道,”敦也说,“即使想法没有错,也未必能够成功。”

  “你凭甚么断定她不能成功,这种事,谁知道呢?”翔太噘着嘴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失败的人比成功的人多太多了。”敦也不加思索地回答,“虽然有不少红牌小姐自己开店,但很多人半年后就经营不下去了。想要做生意没那么简单,需要有资金,但也不是只要有资金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只是现在这么写而已,等到真的开始过这种生活,就不在意甚么目标了,等到回过神时,一切已经为时太晚,错过了婚期,而且年纪也太大,无法继续当酒家女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才十九岁,不必考虑这么久以后的事——”

  “正因为她还年轻,所以才要说啊,”敦也提高了音量,“总之,回信给她,教她放弃这种愚蠢的念头,赶快辞掉酒家女的工作,专心在公司找一个老公。”

  翔太注视着餐桌上的信纸,缓缓摇着头。

  “我想要支持她,我觉得她并不是抱着轻率的态度写这封信。”

  “这和轻不轻率没有关系,而是要面对现实。”

  “我认为她很面对现实啊。”

  “哪里?那要不要打赌?你赌她开酒店成功,我赌她在当酒店小姐后,爱上一个坏男人,最后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

  翔太倒吸了一口气,随即露出尴尬的表情低下头。

  凝重的沉默笼罩室内,敦也也低下了头。

  “听我说,”开口的是幸平,“要不要确认一下?”

  “确认甚么?”敦也问。

  “向她问清楚更详细的情况啊。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意见都没错,所以,先问一下她,到底有多认真,然后我们再来考虑要怎么回她。”

  “她当然会回答自己很认真,因为她认为是这样。”敦也说。

  “不妨问她更具体的事,”翔太抬起头,“比方说,她希望经济怎样独立,为甚么不喜欢结婚得到幸福这个选择。她说以后想要自己开店,问她有甚么计划。就像敦也说的,开店做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问她这些问题,如果她无法回答清楚,我就会觉得她的梦想不切实,也会叫她辞去酒店的工作。你们觉得如何?”

  敦也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虽然光问也没有用,但就这么办吧。”

  “好。”翔太拿起原子笔。

  翔太在写信时不时陷入思考,敦也看着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刚才说,当酒家女久了,会爱上坏男人,最后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其实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正因为翔太他们知道他的身世,所以才闭口不说话。

  敦也的母亲在二十二岁时生下他,父亲是在同一家店上班的酒保,年纪比母亲小,但是,在他出生之前,那个男人就失踪了。

  敦也的母亲生下孩子后,继续在酒店上班。因为可能没有其它可以做的工作。

  在敦也懂事时,母亲身旁就有男人,但敦也不认为他是自己的父亲。不久之后,那个男人也不见踪影。隔了一阵子,又有别的男人住进家里。母亲给男人钱,男人不工作。然后,那个男人也消失了,接着,又是另一个男人上门。这种事一次又一次上演,最后,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常常莫名其妙地对敦也动粗。不,男人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敦也不得而知,甚至曾经在他小学一年级时,因为不喜欢他的脸而殴打他。母亲没有保护他,觉得儿子惹男人生气,是儿子的错。

  敦也的身上总是有瘀青,他小心翼翼地不被别人发现。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学校的人发现,就会把事情闹大,下场会更惨。

  在敦也读二年级时,那个男人因为赌博遭到逮捕。几名刑警来到家中搜索,其中一名刑警发现身穿背心的敦也身上有瘀青,问了母亲原因,母亲说了很不合常理的谎,谎言立刻被拆穿了。

  警察通知了儿童福利所,儿童福利所的职员很快就赶到了。

  母亲对职员说,可以自己带小孩子。敦也至今仍然不知道,她当初为甚么会这么回答。因为之前曾经多次听她在电话中说,她最讨厌带孩子,早知道就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

  职员离开了。敦也开始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他觉得这样终于可以摆脱暴力的阴影了。

  他的确没有再遭到殴打,但并不代表他开始过正常的生活。母亲比以前更少回家,只不过她离家时,既没有为他准备三餐,也没有留下钱,学校的营养午餐成为他三餐的唯一来源。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告诉别人自己面临的困境。他也不知道为甚么,也许是不喜欢被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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