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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而这个远亲女孩可望赢得奖牌,当然得帮忙加油助阵。八月二十九日,大赛最后一天,我与杂志《NUMBER》的编辑们前往横滨国际游泳池。

  原以为不会有多少人到场关心,却出乎预料,会场几乎全满。主持大会的青年扯着嗓子使劲解说今日赛事的精采之处,工作人员硬要观众举手做波浪,让我深深明白每个人都拚了命想炒热这场大赛。

  身在观众席的我,倒认为没甚么必要,只要日本选手尽力表现,比赛自然会热闹起来。

  不过,HAGITOMO 的人气可不是盖的。

  她不仅参与好几项比赛,且都有望夺牌,人气旺想必也是理所当然。我坐的位置正前方就挂了一幅巨大的布条,上面写着“HAGITOMO 加油”。

  我暗想,萩原一家会不会就在那里?等她拿到奖牌,应该去打个招呼吧?听母亲说,萩原家最热心支持的是爷爷,智子若出赛,无论多小的比赛都会赶到会场加油。

  我看着布条,心里却感到一丝不安,但愿她不会被这份期待压垮才好。毕竟在雪梨奥运结束后,母亲曾说:

  “小智很善良,也很爱哭,所以就是少了一点不服输的霸气。”

  不要紧,经过两年,她一定已不再是爱哭鬼——我一面想着,一面等她出赛。

  然而,我的不安命中,HAGITOMO 并未出现在两百公尺仰式决赛的舞台上。打听之下,似乎是发生过度换气的情况病倒了。我虽然感到失望,却认为或许这样她能更上一层楼。

  因为她是小时候在海水浴场溺过水,才开始学游泳的。哭着突破眼前的难关而成长,这才是 HAGITOMO。想必雅典奥运时,她一定能夺得全家人梦寐以求的奖牌。

  亲戚大叔为 HAGITOMO 的全新出发致词 致萩原智子 著《HAGITOMO》

  要有甚么程度的连系才能称为亲戚?

  假如有血缘或姻亲关系,似乎能无限扩大。问题是,有没有那样的机缘。

  前辈作家大泽在昌先生说过类似“得直木奖出名后,亲戚会变多”的话。意思大概不是指打着亲戚名号上门的人变多,而是藉此一机缘,当事人的消息会流传到关系相当远的亲戚耳里吧。

  二〇〇〇年的春天,经母亲的告知,我才晓得游泳选手萩原智子小姐是我的远亲。

  “就是小真的女儿呀,你不记得吗?小真哪!”

  谁啊?我哪知道。母亲拚命为摸不着头绪的我说明,于是,我的记忆总算复苏。

  母亲的姊姊住在大阪柏原市,很久很久以前,我偶尔会去玩。阿姨的小叔就住在隔壁,两家人像一家人般来来往往,而那一家的长女就是“小真”。

  “哦,她女儿要去参加奥运啊?真厉害。”

  我立刻搜集起她的资料,一看大吃一惊。哎呀呀,战绩辉煌。不仅可望在奥运中夺牌,顺利的话,金牌也不是梦。这么厉害的选手竟是亲戚,虽然关系甚远,但想炫耀一下毕竟是人之常情。于是朋友和熟悉的编辑就不用说了,连酒馆的小姐我也不放过。

  我还会擅自在银座的酒吧发下豪语:“以后要叫我 HAGITOMO 后援会东京分部长。”

  这没甚么。就是在大泽先生所说的“出名后亲戚会变多”的现象中,我忍不住扮演起“变多”的亲戚。

  若只是这样,还算可爱,但我的吹嘘竟传到某体育杂志的女性编辑耳里。有一天,她找上门。

  “等 HAGITOMO 拿到奖牌后,要不要在我们杂志上来个对谈?奖牌得主和直木奖入选作家的亲戚对谈,我觉得很有意思。”

  “不错啊,务必要办。”

  我一口答应,内心其实冷汗直冒。事到如今,已不能说“没有啦,我根本没见过 HAGITOMO”。

  这下不妙,怎么办?不断烦恼中,雪梨奥运一天天逼近。虽然希望 HAGITOMO 赢得奖牌,但届时我到处吹的牛皮就会被戳破,令我坐立难安。

  有一天,我接到一通意外电话,是“小真”女士打来的。

  这可不是甚么“好久不见”。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我仍是小学生。不过,亲戚这种关系着实不可思议,聊上几分钟很快就熟络起来。

  “你真是优秀啊!我们家常常在讲,东野先生实在了不起。”

  我不禁松一口气。看样子,她们家知道有我这个人。

  “所以,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其实,最近愈来愈多人要采访智子,说话的机会也增加了……”

  小真女士要问的是,访谈时,能不能提到作家东野圭吾是亲戚?

  “我担心,人家出名后就突然说是亲戚,实在有点厚脸皮。”

  她的话又让我冒起冷汗,我早就在做这种厚脸皮的事。当然没问题,我回答的同时暗自庆幸着。

  “要是能拿到奖牌就好了。”

  我立刻摆出亲戚架势。

  “是啊,真想要一面奖牌,不管甚么颜色都好。”

  小真女士的声音十分恳切,我不禁体认到,可望夺牌选手的亲戚,只需怀着但愿如何如何的期待,一旦身为家人,想必很辛苦。不单希望能获奖牌,不愿辜负周遭期待的心情一定也很强烈。

  由于这通电话,我开始和 HAGITOMO 互传电子邮件。写信时我遣词用字非常小心,就怕对即将参加奥运的选手造成无谓的压力。

  在雪梨遗憾地错失奖牌后,她在来信中写道:“这是我游泳以来最严苛也最痛苦的比赛。但是,我从中得到非常宝贵的教训。”

  我心想,这样就够了。透过电视观赛的我,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念头便是:但愿不会变成她痛苦的回忆。看情形,是我太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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